“小姐又被罚抄书了?”
晴欢看着桌旁的姜离拿着毛笔一脸苦相,她家小姐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罚了,每逢讲学,小姐便赖床迟到,免不得被夫子罚。
“你快去给我弄些醒神的茶来,我要精神精神赶快抄写。”
姜离抬起头一脸生无可恋,抄书抄书抄书!她手都要断了!
“小姐,夜间不宜多喝浓茶,我温了些果酒,小姐喝了醒醒神罢。”
晴欢端来一壶温润的梅子酒,阵阵香气飘进姜离的鼻子里,她赶紧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前世喝酒只为寻欢作乐,如今这酒,也应少沾为妙,但今日,便破一次例也无不可!
“小姐仔细冻着,估计又要抄到后半夜了。”
晴欢将一薄披风轻轻拢在姜离身上,心疼地看着她。
一阵风吹来,从桌旁的窗子混着桃花香气飘进来,姜离的院中种着一棵很高大的桃树,在她小的时候便种下了,如今正是开花的好时候,院中阵阵桃花香,甚是沁人心脾。
姜离一杯酒下肚,已是清醒了不少,罢了,赶紧抄罢,不然今夜就睡不成了。但是她笔下那鬼画符,明日免不了又被学究严厉地批评一番。
想来她姜离什么时候写过这么多字。前世她饮酒作乐拿手就来,可是习字作赋可不是她强项,如今一是为了听父兄的话,乖巧些让他们少操心,二来习字也可修身养性,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如今已是三月末,估摸着今次殿选已过,姜离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玩着手中的珠络。
晴欢的手很巧,每次她的新衣裙只配晴欢打的珠络,她的一些小物件,喜爱挂在身上的叮叮当当的禁步一类,都要经晴欢的手包装一番,她才肯戴的。
回想前世时,那秦胥便就是在殿试前略施小计,在姜丞相面前好好地露了一回脸,而爹爹素来是一个惜才之人,将他带入府中,才有了前世她的一眼钟情。
现在想来,进入丞相府,利用她,与她成婚,后借着丞相府的权势攀附当朝太子。
最终狡兔死,走狗烹,可谓是步步为营!前世种种又浮现在眼前,姜离心中恨意随着她手中的动作攀升。
秦胥,这一世,我都还没有遇见你,若想利用我相府为你铺路,先踏过我的尸体!
还有那个苏婉婉,在她与秦胥成婚后,他二人一直暗通款曲,狼狈为奸,亏得她还一直相信他,认为是苏婉婉贪恋秦胥的权势,秦胥是被她勾引,如今细细想来,她真是太傻了。
姜离啊姜离,有了前世的教训,就别再重蹈覆辙了。
只是这次那秦胥并未事先搭上丞相府这条线,不知此次殿选他是否还是如前世那般是一举夺魁的状元郎?
姜离疯狂地回想着前世的种种,可惜她前世刚愎自用,自以为没人可以背叛得了她,所以有些细节知之甚少,那今生就一定要铲除所有潜在的危险才行。
“爹爹,今岁科考之事可忙完了?”
晚饭时分姜离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姜舜。
“纨纨怎的开始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姜舜有些吃惊,他的这个女儿一向只喜欢贵重衣物首饰、珍馐美馔,旁的一概不关心,如今虽说懂事些了,但这性子是否转变得太彻底了些?
“我是看爹爹前阵子太忙了,这不是心疼爹爹嘛!”
姜离忙不迭给姜舜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鱼脍,谄媚地笑道。
“嗯?你个小鬼头!”
显然姜舜十分受用,自己如花似玉女儿的撒娇怎能抵抗得了?
“对了爹,今年的状元听说是位姓秦的相公?”
一边安静吃饭的姜庭安猛然出声道。
“嗯,圣上已有裁决,评出今年的状元郎便是秦胥秦相公。”
啪嗒!
姜离筷中的鱼脍猛地掉在了地上,三人一齐向她看来,姜离忙收起自己已然有些僵硬的脸色,尴尬地笑了笑。
“听说还是位寒门学子?此等人才可要好好委以重任啊。”
姜庭安似乎对这秦胥颇为好奇。
“寒门出贵子,看来此话不假。”
二人说的甚是起劲,只是姜离在一旁默默无言。
他秦胥没有进丞相府,还是成了那状元郎,不得不说他很是聪慧,也在意料之中。
这也能理解,毕竟爹爹不是那等徇私之人,前世里他的状元郎应也是真金白银自己考中的,只是后来种种官场飞升,怕是与爹爹关系很大。
只要丞相府与他日后没有什么相干就好,她就不信了,没有丞相府助力,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寒门子弟能掀出什么浪来。
想到这,姜离猛地扒了一大口饭!
“纨纨你这么饿吗?”
姜霄看着身旁一脸怨气的姜离笑道。
“纨纨最爱吃这鱼了,多吃些!”
姜舜看着自家女儿吃饭的样子也甚是可爱,不多时,姜离的碗中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爹爹!女儿再吃,到时候身形魁梧,貌若无盐,无人敢求娶可怎么好?”
姜离撅起小嘴佯怒道。
姜庭安跟姜霄二人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姜纨纨!你才多大说这话也不羞人!”
姜霄与她年岁一样,自是什么玩笑也开得。
“霄儿!”
看着姜离瞪着姜霄越来越气的小脸,姜舜先是吼了姜霄一声,“我们纨纨怎会无人求娶?若你貌若无盐,那这京中岂非人人都嫁不出去了?”
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女儿当然自己宠了。
“还是爹爹对纨纨好!哼!”
姜离扭头对着两个哥哥做了个鬼脸,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月朗星稀,院中充满着欢声笑语,若可以一直这般过下去,自是最好了,姜离心中默默地想着。
但如今那秦胥依旧是状元郎,一切全都在按着前世的顺序进行着,只怕前世的悲剧未必不会上演,但回头一想,她姜府如今一家人毫无嫌隙,日后外人若想搞些什么阴谋,那定是不好使的。
这么一想,姜离的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如此便等着那苏婉婉进府,便是个契机。
还剩一年半了,她还是好好地学一些琴棋书画此类,磨砺心性,以求日后在与她的争斗中能处于上风。
前世她就是太没有脑子了,历来权谋君主皆是喜欢聪慧与美貌并存的女人,那苏婉婉其实并没有多貌美,只能说是小家碧玉罢了,她姜离虽说在容貌上更胜一筹,但在装柔弱与权谋争斗这方面,她确实是不如那苏婉婉的。
她前世是一个没有心眼况且狂妄之人,今世这心眼只怕是也多不到哪去了,但她可以收敛锋芒,厚积薄发,明哲保身,保住姜府还是能办到的!
更何况,她的三个哥哥只要没有前世的她搅局,那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啊,外有大哥三哥,朝中有爹爹和二哥,她还愁什么?
那她这两年便安心地修习了,日后尽量博一个才貌无双之名,能让丞相府如虎添翼,多些筹码。
一年后,丞相府。
“什么?中秋夜宴?”
姜离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前世中自己明明记得中秋夜宴便是那苏婉婉一举成名之时!
她以丞相府为跳板献舞,姜离为什么不去献舞呢?
只因秦胥在宴会前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姜离,大意便是姜离之舞太过美好,他不想让她舞给别人看。
试想,名声远播的状元郎,如此青年才俊,用近乎于撒娇的话语,求你不要跳舞给别人看,带着小小的占有欲乞求你只能舞给他看。
配上秦胥很是优越的脸庞,焉能不心动?
因此,姜离还暗暗地在心里高兴,根本没把他二人联想到一处来。
而苏婉婉凭借宴会上一舞动京城,此后声名大噪,后来就连秦胥也十分欣赏,因此她才对她苏婉婉心生嫉恨,处处为难。
正是因为苏婉婉此舞,一时间成为都城焦点,不论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太子二皇子还是其他几位蠢蠢欲动的皇子,就包括李家那草包都对她另眼相看,青眼有加。
原本她姜离才是人群焦点,相府嫡女,炙手可热,如今风向全都倒向苏婉婉,前世的姜离简直被冲昏了头,做下许多迫害她的事,意图将她毁容,雇人去玷污她的清白,一桩桩一件件,皆浮现在眼前。
前世的她,果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就算如今,大家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那又如何?
她姜离今生渴望的,可不是那营营汲汲的虚名,就算再多的关注有何用?是能保她全家一世平安,还是能予她家财万贯?
都不能。
但如今,她却也不能平白将这荣耀让那苏婉婉轻易得了去,若不让她吃些苦头,前世的姜离怎能安心?父亲与兄长们怎能原谅她。
姜离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今生,她自问自重生以来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相反,这一年中,她大施善举,设粥棚,建收容所,也算是为前世的罪孽减轻些今生的报应罢。
今生不论怎样,她姜离都不会主动去害人,前世得到那样的下场或许是她活该,现在只祈求洗心革面的她今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圣上的意思,今年边境之战屡屡告捷,因此便举宴同欢,咱们家都去。”
姜舜看着几个孩子颇为不解的表情解释道。
姜离定了定神,使劲扒拉了口饭,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按理来说苏婉婉并未进府,怎的这宴会就要举办了?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重生了,所以一切的事情都有了些新的变化?
“纨纨?你在怕什么吗?”
二哥姜庭安看着姜离似是不安的表情出口问道,他是一个很是细心体贴的人,这个妹妹自变好以后还是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真真是一点心眼都没有。
“难不成纨纨怕会在宴上出丑?”
姜离还未来得及回答,三哥那不合时宜的话就响了起来,姜离瞬时给了他一记眼刀。
“三哥说的哪里话?纨纨在你眼中那般不堪吗?”
姜离抱着胳膊,翻了三哥一记白眼。
“就是,我们纨纨近些年很是长进,琴棋书画自是不必说,诗书学问也很是通了。”
姜舜也跟着瞪了姜霄一眼,姜霄笑着挠挠头便不再言语。
“听闻上次宫里来的女官都在夸纨纨舞跳得好。”
姜庭安看着自家小妹佯怒的可爱模样,也顺着老爹的话拍起了马屁。
姜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前世里自己那是懒得学而已,谁人不知他们娘亲南初公主的舞姿曾经是京中一绝?
她姜离再不成事,前世的舞技也尽是人夸的。
“就是,我们纨纨的舞跳得最好了。”
姜舜的脸上有瞬间的失神,随后便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送进姜离碗里。
“爹爹呀!我再吃这么肥的肉,腰越发圆滚了!”
姜离赶忙将那肉剔出去,姜家三个男子扑哧一声全笑了,姜离看着他们几个也咧开嘴笑着。
但无人知晓姜离心中的盘算,且不说中秋宴会上到底有何陷阱等着她,但这夜宴一出,想必离苏婉婉出场也就不远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这辈子的斗争就要打响了,前世她输给了苏婉婉,今生,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苏婉婉,这辈子,属于我的东西,你一个别想抢走!
“小姐,您看这件舞衣可好?”
京中最华丽的衣衫铺子里,主仆二人正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掌柜的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笑意盈盈地展示着。
说起来这衣服也不是不好,只是姜离脑中只是想着前世里苏婉婉在宴会时穿的那身衣裙,飘飘欲仙甚是吸引人。
若能得到一件比她那件还要飘逸的裙子来献舞,那必是会将她比下去的。
“掌柜的,你这还有没有更好的?你记住了,银子不是问题,只管拿最好的上来。”
晴欢看到了姜离并未露出太惊喜的模样,自是知晓她家主子的心意,于是便对掌柜的说道。
“小店内倒是还有一件镇店之宝,瞧二位这身份非同寻常,小的便拿出来与二位看一看。”
说着掌柜的便让底下的人去拿了一精致的木架子来。
待掌柜的将那镇店之宝放好后,姜离将茶放下,只一眼,便惊艳到了。
这是一条浅杏色的衣裙,虽说颜色并不鲜艳,但好在飘逸纷飞,很是有尘世之外脱俗的感觉,样式也并不简朴。
脖颈处采用的是方平领,可将舞者的脖颈完美露出,整体很是宽松飘飞,但腰间收紧,能显出女子曲线,裙尾更是做成莲花瓣状,步步生莲大抵如此。
“二位有所不知,这衣裙贵重不在样式,而在这布料!”
掌柜的看见姜离的眼睛都直了,便炫耀似的将衣裙往门口处挪了挪。
正巧一束太阳光打在衣裙尾部,照耀着片片莲花。
“姑娘,这料子在光下熠熠生辉呢!”
晴欢看呆了,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布料。
“这是从西域得来的料子,百金难得一匹!”
掌柜的看此次卖出有戏,便卖力地介绍着。说起来,这掌柜的也不是自夸,这料子确实不错,绕是姜离,见惯了宫中各小国供上来的名贵料子,也没有这衣服料子轻巧,新奇。
这衣裙虽说颜色素雅,但巧思甚多,若穿上它来跳霓裳羽衣曲,那便是颇有一番飘飘欲乘风归去的意味了。
“就这件!买了。”
姜离大手一挥,晴欢便屁颠屁颠去掏钱了,买了好看的衣服果然心情都变好了,姜离笑着看着外间的阳光。
苏婉婉,今生,我便将你前世想要的所有都收入囊中,看你还怎么搅弄风云?
“你着人小心送到丞相府即可。”
晴欢跟掌柜的甩下一句话,掌柜的才恍然大悟,这出手阔绰的姑娘原来是如今很是出名的姜丞相府嫡女!
谁人不知相府嫡女挥金如土,但凡出街,那店里的掌柜都盼望着自己的小店能得她踏足!
因为前世姜离一进店便会将此店扫荡一空!掌柜们都跟过年一样!
都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这么一个大生意,若能攀附得上,此生生计便不用发愁了!
掌柜的猛拍了一下头,自己刚才说话再客气些就好了!
“这里何时开了一舞坊?”
姜离在一风雅的二层小楼前驻足。
清莲舞坊…这不是?
这不是前世中那个教苏婉婉跳舞的神秘师傅所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