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在沈杰的床头织出一片金网时，楼下传来陈景明的吆喝声：\"杰子！
我二婶烙了糖饼，带着当早饭！\"
沈杰把最后两件换洗衣物塞进帆布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七点零五分。
他弯腰拎起箱子，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紧，声音混着陈景明拍门的动静撞进耳朵：\"快点啊！
我二叔的货车十点到火车站，晚了赶不上接货！\"
门刚开条缝，陈景明就挤了进来。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胸前印着\"东山工业大学\"的logo被晒得褪了色，手里攥着个油纸包，糖饼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肥皂味涌进来。\"我二婶非说新学生得穿体面点。\"他低头扯了扯衣角，又忙不迭去摸裤兜，\"对了，我把银行卡缝在内裤里了，你说扒手会不会......\"
\"停。\"沈杰拎起自己的箱子，另只手按住陈景明正往裤腰里探的手，\"你再这么摸，全火车站的扒手都得盯着你。\"他扫过陈景明泛红的耳尖，放轻声音，\"钱在贴身口袋就行，咱们坐的是普快，没那么多贼。\"
陈景明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他把油纸包硬塞进沈杰怀里，弯腰去提沈杰的箱子：\"我来我来！
你那箱子沉，我有劲。\"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顿在半空——沈杰的箱子上贴着张便利贴，字迹是魏芷荣的娟秀小楷：\"小杰，换洗衣物在夹层，药在最底下，别忘喝。\"
\"走了。\"沈杰率先往楼下走，鞋跟敲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
陈景明盯着便利贴看了两秒，猛地弯腰扛起箱子，帆布带勒得他脖颈青筋凸起：\"杰子你等等我！\"
滨城火车站的电子屏在头顶闪着白光，陈景明的后背早被汗浸透了。
他跟着沈杰往检票口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旅客的背包，突然拽了拽沈杰的衣角：\"你看那个穿花衬衫的！
他刚才往咱们这边瞥了三次！\"
沈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给孩子系鞋带，脚边放着个磨破边的蛇皮袋。\"那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他抽回被陈景明攥得发疼的手腕，\"再紧张下去，你该把乘警当扒手了。\"
陈景明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口香糖渍。
直到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他才像被按了开关似的猛地抬头：\"到了到了！
3号车厢！\"
火车晃了三晃，载着满车厢的蝉鸣和行李轱辘声驶离站台。
陈景明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窗外的梧桐树渐渐变成模糊的绿影。
他摸了摸胸口的银行卡——缝在内衬里的硬纸片硌得皮肤发痒，又偷偷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沈杰。
前世这时候，沈杰正为了伍芷清的生日宴跟家里吵架，哪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连手机都没掏出来。
\"到了！\"陈景明的惊呼撞碎了沈杰的小憩。
他睁开眼，就见陈景明的鼻尖抵着车窗，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洇开团雾：\"济州站！\"
出站口的风裹着煤渣味扑过来。
沈杰刚把箱子从行李架上搬下来，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大学城的！
东山工大、济大、医科大的都来！
二十块一位，直达校门口！\"
穿黑夹克的男人叼着烟凑过来，手指在沈杰的箱子上敲了敲：\"小同学吧？
坐我的车，保证比公交快半小时。\"他的目光扫过陈景明攥得发白的手腕，笑得更殷勤了，\"两个人算你三十五，怎么样？\"
\"公交多少钱？\"沈杰问。
\"两块。\"男人的笑僵在脸上，\"可公交得转两趟，还得走二十分钟......\"
\"我们有时间。\"沈杰拽着陈景明往公交站走，\"谢了啊师傅。\"
陈景明被拽得踉跄两步，回头看那男人还在原地瞪眼睛，忙压低声音：\"杰子你疯了？
大中午的，带着箱子挤公交......\"
\"二十块够咱俩吃三顿食堂。\"沈杰把箱子往地上一放，从裤兜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公交302路直达大学城，下车走五百米就是工大南门。\"他抬头时，阳光正落在他眼尾的痣上，\"前世我被宰过一回，拎着箱子走了三站地才找到公交站。\"
陈景明的嘴张成o型。
他看着沈杰熟稔地指着地图上的路线，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比记忆里高出半头——不是个子，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像老树根扎进土里的稳当劲。
公交站的遮阳棚下，陈景明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地图上。
他盯着晕开的墨迹，突然抓住沈杰的袖子：\"杰子，我......我有件事得跟你坦白。\"
\"说。\"
\"就......就上星期，我在论坛上跟个女生聊天。\"陈景明的耳朵红得能滴血，\"她问我要照片，我......我用了你的军训照。\"
沈杰的眉毛挑了挑：\"然后呢？\"
\"然后她今天要见面！
就在工大南门的肯德基！\"陈景明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本来想找借口推了，可她说......她说要是我不来，就把聊天记录发论坛。\"他突然扑通一声蹲在地上，仰头望着沈杰，\"杰子你最仗义了！
你帮我去见一面，就说我是帮兄弟代聊的，我请你吃全家桶！\"
沈杰低头看他，阳光把陈景明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他蹲下来，指尖戳了戳陈景明的额头：\"全家桶不够，得加份辣翅。\"
\"加两对！\"陈景明猛地蹦起来，撞得遮阳棚上的铁皮哗哗响，\"再加杯冰可乐！\"
肯德基的玻璃门刚推开，凉气就裹着薯条香扑了满脸。
沈杰一眼就认出靠窗那桌——四个女生里，戴圆框眼镜的姑娘正攥着手机皱眉，屏幕上是他去年军训时的照片：板寸头，迷彩服，站在队列最前面绷着张脸。
\"梁雅静？\"陈景明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戴眼镜的姑娘抬头，眼睛倏地瞪圆：\"你不是照片里的人！\"她的手指重重敲在桌上，奶茶杯里的珍珠跟着晃，\"陈景明是吧？
论坛Id'明仔不胖'？\"
\"我......我是他兄弟沈杰。\"沈杰拉过椅子坐下，冲陈景明使了个眼色。
陈景明忙不迭挤到他身边，后背紧贴着椅背，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不是故意骗你的。\"沈杰说，\"他怕你嫌他胖。\"他指了指陈景明泛红的耳尖，\"他最近天天早起跑操场，早饭只吃鸡蛋，兼职送外卖攒钱，就为了给你买见面礼。\"
梁雅静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她盯着陈景明汗津津的额头看了会儿，突然噗嗤笑出声：\"你早说啊！
我最近也在减肥，天天啃黄瓜。\"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本来想带曲奇的，怕胖没敢买，带了盒枣糕，你尝尝？\"
陈景明的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才小心翼翼捏起块枣糕。
他刚咬了口，眼睛就亮了：\"甜而不腻！
比我二婶做的还好吃！\"
\"真的？\"梁雅静的脸也红了，\"我奶奶教的手艺......\"
\"对了，这是我室友林佳悦、王慧思、张怡思。\"梁雅静指了指旁边三个姑娘，扎马尾的林佳悦正托着腮看沈杰，\"这位是......\"
\"沈杰，机械制造专业。\"沈杰顺口编了个专业——他实际报的是计算机，但前世总被伍芷清说\"修电脑的\"，鬼使神差就改了口。
\"机械制造多好啊！\"林佳悦突然插话，\"以后我笔记本坏了，找你修肯定靠谱！\"她歪着头笑，发梢扫过肩头的草莓发卡，\"对吧雅静？\"
梁雅静还没说话，陈景明已经被枣糕甜得眯起了眼：\"杰子可厉害了，他......\"
\"咳。\"沈杰轻咳一声打断他，余光瞥见林佳悦的眼睛弯成月牙。
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图书馆，也有个姑娘用这种眼神看他——不过那是伍芷清，而眼前这双眼睛里，没有他前世看惯的不耐烦。
\"时间不早了，咱们去报道吧？\"梁雅静看了眼手机，\"我帮你们问过，新生接待处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她站起身，冲陈景明晃了晃铁盒，\"枣糕分你一半，当减肥搭子的见面礼？\"
陈景明的脸涨得跟西红柿似的，手忙脚乱去拎箱子：\"我、我帮你拿包！\"
沈杰落在最后，看陈景明红着脸帮梁雅静提帆布包，林佳悦故意放慢脚步等他。
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
他突然想起姜雅琴说过的话：\"大学是棵树，你得自己选往哪边长。\"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沈杰望着前面说说笑笑的四个人，伸手碰了碰陈景明的后背——陈景明正红着脸听梁雅静讲减肥计划，连被推了把都没察觉。
\"发什么呆呢？\"林佳悦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走啊，报道去。\"
沈杰笑了笑，跟上队伍。
他听见陈景明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咱们每天早上六点跑操场？\"梁雅静的回答被风声揉碎了，只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
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洒下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沈杰望着前面晃动的身影，突然觉得，这趟重生路，好像比他想象的，更热闹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