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加班不算长,结束后,没有逗留时间,一行大部队向着牢房走去,此刻,冰冷的床板在这群劳累一天的犯人眼里也显得像是家一般的温馨。
没有洗漱时间,回牢房没一会灯就关了,只剩下走廊几盏微微发亮的橘黄色暖灯,氛围压抑,任何一个巷民看到都会立誓要做一个守法公民。
劳累了一天,牢房内鸦雀无声,连瘦猴都累得张不开嘴。艾泽闭上眼睛,例行分析现在的局面。
可忽然,他闭上的眼睛缝中透进了一丝光亮,不等他睁眼,紧接就是一下巨大的踹门声,牢房都似乎晃了晃。
艾泽猛地坐起身查看情况,瞳孔随之放大。
不速之客共有四人,一一进入牢房内,走在最后的正是今天在饭堂吃瘪的陈猛!
他妈的,这咋还干进牢房里了?……艾泽脸色一变,事情已完全超出计算。
按理说,牢房的灯光都是由控制室统一控制的,而且在半夜严禁乱闯牢房,不然就会在第一时间触发警报。可现在牢房灯不仅开了,而且他们四个还如此大张旗鼓的踹门进来,可见,这就是赤裸裸的由狱警纵容的报复!
瘦猴刚进入甜美的梦乡就被吵醒,火气顿时就上来了,睡眼朦胧地坐起身,刚准备开骂,可看清来者的脸后,他张大的嘴巴顿时又合上,连忙往艾泽身后挤了挤。
“我去,这咋还在大半夜干进牢房来了。”说话的是上床的彭飞。他说了艾泽想说的话,“你们想怎样?”
“想怎样?你他妈下来不就知道了?”这次说话的是胖子,他叫嚣着,“你今天吃饭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咋的,现在怂了?”
“哼,胖子,换大哥之后讲话确实不一样了。”彭飞冷笑一声,从上床跳了下来,就连只有一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怂过,更何况现在可是在他的宿舍。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在睡觉前,他把小刀放在了枕头下。
“我现在告诉你我想干啥,我他妈现在想干你!”胖子不由分说抬脚就踹。
这一下极为阴险,彭飞刚跳下床,身子还未稳住,加上刚起床,大脑还处于半混乱的状态,所以他根本反应不了,腹部结结实实的扛下这一脚。
彭飞吃痛,轻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抓住床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胖子不给喘息时间,紧跟上来又是一脚。
彭飞大脑吃痛后清醒大半,连忙调动全身肌肉侧身躲开,同时再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发力回踢一脚。
下午胖子已经因为这个吃过一次亏,此刻自然有所防备,连忙后跳一步,轻松躲开。
两人暂时拉开安全距离,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放平时如果有别的牢房犯人来找茬,自己宿舍的犯人早就在第一时间跳下床帮忙了,可现在离他们踹门至少都有二十秒,可牢房内却仍然没有一点其他动静。
彭飞诧异,抬头一看,顿时傻眼。
上床的犯人像是吃了安眠药那般安静地躺着,没有一个好奇的脑袋探出来,更别提有人下来帮忙了。
他目光下移,下铺也是一样的光景,只有艾泽冷冷地注视着这边以及他身后瑟瑟发抖的瘦猴。
“看啥呢?没人敢来帮你的,打他!”这次吼的是身后的平头。三人像是豺狼般冲过来。
虽说彭飞身上的肌肉不少,可他终究没有过多注意实战上的训练,加上牢房内空间不大,纵使有再大能耐也难以使用。
他灵巧地躲过胖子的拳头,正欲反击,可平头又猛地冲来。
彭飞还想侧身躲避,可刚挪一步,他的后背就撞在了床架上。
完了!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在他脑海中跳出。
平头一个抱摔将他放倒,他还想用力反击,但紧接着一只大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
彭飞的脑袋像个乒乓球一样在地上狠狠撞了两下,他顿时头晕脑胀,两眼直冒金星,耳朵里回荡着尖锐的异响。仅是一脚,他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可这不是终点,这仅是开端,拳头与鞋底像是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
“你今天中午不是挺叼的吗?咋现在不行了?”
“你不是有很多小弟吗?为啥现在挨打没一个人愿意帮你?我知道了,这是有福同享,有难大哥抗是吧?”
“我草你妈,你喜欢还手,不喜欢别人骂你妈?我他妈就骂你妈了,你能怎样?我就操你……”
又是一句难听的草你妈,彭飞积压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他抓住三人拳脚的间隙,突然爆发出一股不应该有的力量从地上冲起,扑倒了叫骂的胖子,卯足了力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一声闷响夹带着清晰的骨裂之声。胖子的鼻梁当场折断,一抹鲜红的鼻血喷了出来,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叫。
“我他妈杀了你,你这个杂种!”彭飞嘶吼着骂,他的口腔里杂了血、鼻涕、酸水,声音听着有些浑浊。
他拳头不再这么有力,身体四处都在剧痛之中,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摩擦,可他却依旧不停,每挥动一拳都会牵动身体的疼痛加剧。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就像是一个癫狂的野兽,为守护自己的东西而展露出原始本能。关于他的往事无人可知,犯的事、判的刑期始终是一个问号,唯独一点,他十分忌讳别人辱骂他的母亲,而胖子却刚好在他的红线上跳舞!
可愤怒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实则是彭飞在刚打出第三拳时,他就被另外两人重新按在地上,迎接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
胖子艰难起身,哆嗦着摸向脖子,疼痛再次加剧,他一阵呻吟。他的鼻梁歪的很严重,像是笔直的山峰忽然崩解坍塌,惨不忍睹。
“你妈的!”胖子怨毒地骂,愤怒压过疼痛,他不顾鼻子中两条飘扬的血带,重新加入战场。
“草你妈,能耐不小,我草你妈,我今天就骂定你妈了,你能咋样?”胖子大吼,像是暴怒的雄狮。
他说的没错,彭飞没办法再反抗了,刚才的爆发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蜷缩着身子,尽力避免自己的要害受伤,模样很像是一个虫子,一个生活在食物链最低端的虫子。
床架在微微晃动,有人在犹豫。
现在的场景他们可以假装看不见,可声音却不行,那些刺耳的叫骂声如魔鬼演奏的乐符般冲进他们耳朵,伴随着他们的心脏跳动。
如果他们是死刑,他们会下去帮忙,如果他们是无期,他们会下去帮忙,可偏偏他们不是,他们之间最长的也就只有二十来年,他们仍有出去的机会,可如果得罪了这四个与狱方有关系的人,他们的机会可能就会抹灭。
“泽哥,你还不出去帮忙吗?飞哥他要死了。”瘦猴焦急地低喊。
“我怎么帮?我打得过?”艾泽反问。
他冷冷看着三人殴打彭飞,内心五味杂陈。
就这四人的水平,艾泽打他们就是随手的事,可郑松智特地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与陈猛四人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否则这可能会导致计划完成后遭到波及。
不过艾泽也不可能就这样干看着,郑松智说的所得万不得已共有两种情况,一是艾泽快死的时候,二是彭飞快死的时候。
所以艾泽在等待,等待彭飞到达身体的极限,届时他才会出手帮忙。
“小子,我看你今天在食堂挺牛逼,你是不是也想和我碰一下?”陈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床头,目中无人地问:“来,我现在给你机会,下来碰碰。”
“猛哥,我没进监狱前就听过你的大名,心里只有佩服和尊敬,怎么可能敢在你面前牛逼?今天我是被那些人怂恿的,猛哥,你要知道,虽然你不是我大哥,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大哥了。”艾泽情真意切地说,这样的行为不是第一次,对此他已轻车熟路。
“啊?……”陈猛第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他才肯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这少年前几天单枪匹马干翻三人的事迹他早有耳闻,可现在这人却对着自己俯首称臣。陈猛不免一抹得意的笑,像是打了胜仗。
虽然他平时都在享受权力所带来的好处,可他在今天才终于明白了权力的真正用处,那就是让所有无权无势之人跪在自己脚下。
这少年能打过三人又能怎么样?能打过三十人又怎么样?就他在这监狱的权力,他可以随便调来一百两百个犯人来围殴这少年,杀掉他还不是弹指间?
“你的飞哥要是听到这话,估计要寒心咯。”陈猛坏笑地说,故意说得很大声,想让在被围殴中的彭飞听见,但他想多了,彭飞脑袋里只有嗡嗡的异响和辱骂他母亲的话。
是啊,心寒了,但是十秒后,你的心或许会暖起来……艾泽平静地想。
再过十秒,他就必须要出手了,不是因为他不忍心看着彭飞就这么被打死,相反,他对此并无太多感情变化,虽然彭飞是因为他才沦落到如此下场,可这终究是他本人的选择,艾泽没有向他求助或逼迫。
帮助彭飞只有一个原因,彭飞不能死,他才是这个任务的关键。
正当艾泽要出手时,陈猛似乎也察觉到了彭飞的状况,他也不想玩出人命,喊道:“放过他吧,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三人闻言立即收住拳脚,胖子似乎还不解气,又往彭飞身上补了一脚。
彭飞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像是只死鸡。他的左眼和眼皮完全粘在一起,右眼则肿胀得不像话,只剩下一条细缝,地板上还有两颗染上血的牙齿。
陈猛俯身到彭飞面前,眼中有几分嗤笑,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缓缓道:“你说你,有意思吗?保护小弟被打成这样,结果吧,小弟没一个敢来帮你,唉……”他叹了口气,“做大哥要有实力,不是靠嘴的,好好想想吧,今天就放过你了。”
陈猛起身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回头又问:“你们还有谁对我不服的,就趁着今天赶快解决,我奉陪。”
这句话在牢房里回荡许久,可除了他的回音就没有任何动静。
“一群孬种。”陈猛不满地丢下一句话。四人大步流星离开。
他们一走,牢房的灯光随之关闭。漆黑中,无一人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上铺有人跳了下来。
“飞哥,你……”那人想说没事吧,但打了这么久,钢铁侠也得被打成碎片,人怎么可能没事?他也只好把话咽下去,“泽哥,上床躺一会吧。”
他的话像是沉入了深邃的海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过彭飞却在他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站起。
因为眼前一片黑,他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而脸上的惨况他却看不见,但他估计,彭飞现在的样子应该惨不忍睹,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哀伤的呻吟。
男人想去扶彭飞,但对方甩开了他的手。彭飞抓住扶梯,很费力向上爬。
“嘎吱嘎吱”的异响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十分瘆人,牢房内很多犯人的心跳的厉害,当初他们刚进监狱受欺负时,彭飞总是不计后果挺身而出。
他是一个好大哥,可他们却不是一个好小弟。
但彭飞却没说什么,安静地躺回自己的床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艾泽能感受到床在轻轻晃动,他知道这是彭飞极度痛苦的表现,彭飞可以忍住疼痛不叫喊,可身体却没办法,他的身体在此刻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就像是一个泡水后的机器发生故障。
“艾泽,我收回以前叫你的泽哥,你就是一个软蛋!”瘦猴鼓起勇气骂,然后快速缩回自己的被窝里,如果他能够打得过艾泽,他一定会往艾泽身上吐口口水。
艾泽摇摇头,躺了下去。
他想:彭飞,你是个杀人犯,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