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旨,不知此次选秀是天下大选,还是只在公爵臣子之家?”
礼部尚书生怕南玄景反悔了一般,想要立刻敲定细节。
南玄景轻笑一声,脸上并无不虞。
“侄儿既然想要多挑挑,多看看,那人选必然是越多越好。”
“传本王令,中书拟制书,门下审议后,由你礼部昭告天下,各郡督办。陛下广选天下之女,有适龄女子之家一年不可婚配嫁娶!”
此言一出,略聪明些的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刚刚成年的皇帝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了所有大齐未出阁女子的姻缘。
天子之威还没有立起来便垮了不说,更是拖延了立后亲政的时间。
一年为期?
摄政王那侍妾已经有孕,再有大半年便可知男女。
若真是位小世子,一年之后恐怕皇位都要换个人来做,又哪里还用再理会什么选秀。
南少泽将手骨捏的咔哧作响,对上礼部尚书邀功请赏的目光后,重重的闭上眼。
居然还在沾沾自喜,真是蠢货!
正当此时,整个朝会都没有说一句话的恭王走到了大殿中央。
“陛下,摄政王,臣有事请准。”
南玄景撩起眼帘,“何事?”
恭王低下头,“与陛下选秀之事有关。”
“哦?”南玄景眸光深邃,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波动,“你对本王的决定有何异议么?”
南少泽以为峰回路转,遇到了转机,目光热切的盯着恭王。
可恭王却叫他失望了。
也是一身蟒纹朝服的人当即跪地,如他的封号般恭恭敬敬的向南玄景行了一礼。
“不敢置喙摄政王的决定。只是恳请王爷开恩,特准小女思婉免于选秀。”
“怎么?皇宫内院是什么虎穴狼窝么?别家姑娘都进得了,偏你家女儿例外?”
南玄景声音低沉平淡,却叫恭王心惊。
他赶忙摇头解释,“摄政王误会了。并非如此。”
“只因为沈尚书夫人今日一大早便抬了聘礼,带了媒人来我府中,替刚立新功的沈探花求娶我家思婉。两家已经过了文定,婚期定在半个月之后了。”
“事发突然,还请摄政王…还有陛下宽弘。”
南玄景挑了挑眉,转而看向一言不发的沈尚书,“沈业,可有此事?”
“不敢欺瞒王爷,确有此事。”
沈尚书赶忙作证道。
场面一片寂静,都知道沈玉衡昨日在宫里得罪了摄政王,再没人敢再搭腔了。
南玄景一下一下摸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深不见底。
良久,他开了口,“侄儿,既是替你选妃,此事你来定吧。”
“是,皇叔。”
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少泽脸上扬起了笑容。
他看向沈尚书和恭王,语气亲切有礼。
“昨日沈爱卿因为过度思念亡妻,在宫中认错了人,引得皇叔震怒,属实不该。朕本来还在担心他继续沉湎旧情。看他不再执念,又与芳菲县主结了姻缘,朕很是欣慰。”
“此事,朕允了。”
“多谢陛下,多谢摄政王。”
……
散了朝后,南少泽板着脸直直的往太极殿去,皇辇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白延庆在后面甩着浮尘,追的气喘吁吁,“陛下,陛下您当心龙体,等等奴才啊——”
到了太极殿,南少泽瞧见的依然是紧闭的宫门。
“母后又病了么?”
好容易赶上来的白延庆连忙点头,“是呢,陛下。太后娘娘昨夜便遣了芳如传话过来,说是身上的旧疾又犯了。”
南少泽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垮了一些,“母后喜欢安定,最讨厌惊吓。定是昨日南玄景那厮对沈玉衡下了狠手,吓着母后了。”
“良药苦口,需要甜食相佐。你去让御膳房多做些母后最爱吃的如意糕送过来。”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南少泽却仍旧望着太极殿的宫门,久久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延庆怕他劳累,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太后娘娘每次养病都是不愿见人的。要不...咱们回吧?”
“嗯。知道了。”
南少泽应了声,情绪缓和了些,转身踏上了轿辇。
白延庆刚想吩咐抬轿子的奴才回御书房,就听见南少泽开口报出了另一个陌生的地点。
“去朝露宫。”
“是,陛下。”
轿子平稳前进,很快停在了一处荒凉僻静的殿宇前。
南玄景凝望着年久失修,已经歪歪斜斜的匾额,久久没有移开眼。
他下了轿子,无视着半人高的杂草,缓缓走进了进去。
白延庆吩咐着侍卫和小太监们候在门外,自己个儿轻手轻脚的跟上前去。
“哎呦我的陛下,这儿四处都是断壁残垣,您小心着点儿,可别磕到您。”
南少泽却是没理会他,只是环视这着座小院。
地上四处散落着木剑和木头玩具,墙上被碳灰画上了一片一片的涂鸦,一看就是幼童随手描画出来的。
南少泽眼神柔和,轻轻问道,“白延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奴才不知。”
“差点忘了,你是朕从行宫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是不知道的。”
“若是按照皇家的话来说,此处,算是朕的潜龙之地。”
南少泽语带怀念,拿起了一只小小的桃木剑,仔细地擦拭着上头的灰尘,回忆起了过去。
“父皇薄性寡情,从没长久的宠幸过谁。母后得了一夕恩宠,就被他抛诸脑后。宫里的人是最势利的,没有恩宠,主子就不再是主子,只是无人问津的可怜虫。”
“自朕有记忆开始,便与母后住在这里。在这处小小的天地里,母后竭尽所能,给了朕她能给的所有。”
“直到那日南玄景大破城门,将父皇和几位平素最瞧不起我的兄长斩于剑下。”
“那日皇宫处处鲜血,遍地尸首,是所有京都之人都不愿回想的噩梦。但对朕而言,却是美梦的开端。因为,朕终于走出了朝露宫,一路走到了金銮大殿,成了坐拥山河的君王。”
白延庆听着听着,捏起袖子抹了抹眼泪,“陛下,您跟太后娘娘当年真是受苦了。”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南少泽语气变冷。
“是啊。可为什么,朕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却仍然一无所有。”
“朕是个没用的儿子,没能让母亲过上真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