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按住李子豪因兴奋而晃动的肩膀，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尚且稚嫩的脸庞：“鬼差可不是儿戏。阳间厉鬼凶煞，阴间暗流汹涌，遇上难缠的恶灵，轻则魂魄受损，重则魂飞魄散，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说着，我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几道狰狞的魂火灼痕，“这是去年追捕逃魂时留下的，若不是及时逃回地府，此刻你见到的不过是一缕风中残魂。”
李子豪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勾魂索，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仍挺直脊背：“我不怕！在阳间躺了十几年，连下床都难。现在能堂堂正正站着，能保护他人，就算有危险……”他突然想起头七时家中亲人的模样，眼底泛起水光，“也比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受苦却无能为力要好。”
周围的风卷着忘川河的水汽掠过。我望着少年倔强的侧脸，想起当初在李家大宅，他也是这般固执地想触碰父母却又穿透他们身体的模样。沉默良久，我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这就带你去阴律司。但丑话说在前头，入了鬼差名录，往后刀山火海都得自己扛。”
当我和李子豪走进崔钰的办公室时，他的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划出的沙沙声骤然停歇。崔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双眸闪过一丝讶异：\"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踏进我这间办公室了。\"他放下笔，双手交叉置于案前，\"怎么，不让你去西海的事，心里还记着？\"
我笑着摆手，玄色袖袍在烛光中荡开涟漪：\"哪儿的话，既然是上面的决定，我江小夜绝无二话！\"
\"那就好。\"崔钰的目光移向我身侧的李子豪，眉头微蹙，\"这位是？\"
我凑近案前，压低声音：\"生死簿上不都写着么？\"指尖轻点摊开的簿册，那页正好记录着李家三代行善的功德，\"我想给这孩子谋个差事。\"
崔钰的判官笔在砚台边轻敲三下，朱砂顺着笔尖滴落：\"此子阳寿未尽，强行留于阴司，可是要断了轮回之路。你可想清楚了？\"
\"我自愿！\"李子豪突然上前半步，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少年魂魄挺直腰板，藏蓝色睡衣的袖口无风自动，\"愿以鬼差之身，守护阴阳秩序。\"
崔钰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百年时光。最终他轻叹一声，接过我递上的推荐信。判官笔蘸饱朱砂，在鬼差名录上写下\"李子豪\"三字时，我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站在这里，等着命运的朱笔落下。
\"明日辰时去培训司报到。\"崔钰合上册子，金丝眼镜闪过一道流光，\"现在带他去领装备吧。这流程你也熟，就由你陪着走一趟。\"
谢过崔钰后，我领着李子豪穿过回廊。少年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伸手触碰廊柱上雕刻的彼岸花纹。看着他这副模样，我不禁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也是这般对什么都新鲜。
\"前面就是装备处了。\"我指着那扇熟悉的黑漆木门，\"老张这人有点怪，但手艺没得说。\"
推开门，熟悉的松香味扑面而来。老张还是那副打扮——藏青色工装沾满朱砂，花白胡子扎成个小辫。他正摆弄着一个阴阳令手环，听见动静头也不抬：\"谁啊？领装备的？\"
\"老张，是我。\"我敲了敲柜台，\"这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老张猛地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哟！小夜子！\"他一把摘下眼镜，上下打量我，\"听说你都混成夜游神候选了？怎么，现在都开始带新人了？\"
我笑着把李子豪往前推了推：\"没办法谁让咱这么优秀呢！\"
老张眯起眼睛打量少年，突然从柜台下摸出个木匣：\"最新款的LEd屏显勾魂索，要不要试试？\"他冲我眨眨眼，\"比当年给你那根强多了，能自动调节长度，还带GpS定位。\"
\"又升级了？\"我接过勾魂索，金属触感冰凉如初，\"我记得上个月来取装备时，你还说这已经是最终版了。\"
\"嗐！\"老张摆摆手，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地府也要与时俱进嘛。\"他转向李子豪，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副眼镜，\"来，小娃娃，试试这个'阴阳眼2.0'，能自动识别怨气浓度，比你上一代强多了。\"
李子豪怯生生地接过，眼镜腿上的符咒微微发亮。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和老张不约而同笑出了声。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初来乍到的午后——也是在这间屋子里，老张一边絮叨着\"现在的年轻人连勾魂索都不会用\"，一边手把手教我使用方法。
\"说起来，\"老张突然压低声音，\"你还记得第一次出任务不？把勾魂索缠树上了，最后还是让牛头救场。\"
我老脸一红：\"往事不提也罢……\"
李子豪好奇地望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老张哈哈大笑，从柜台下摸出三杯茶：\"来，以茶代酒，庆祝咱们地府又添新丁！\"
我带着李子豪离开装备处，勾魂索在他腰间晃荡，LEd屏闪着幽幽蓝光。少年不停摆弄着新到手的\"阴阳眼2.0\"，镜片上数据流如星河般闪烁。
\"师父，接下来去哪？\"李子豪兴奋地问，声音里还带着生魂特有的空灵回响。
我拍拍他的肩膀：\"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转过九幽回廊，酆都城西的练武场传来铿锵声响。牛头阿傍正在指导新来的鬼卒操练，他那柄宣花斧在阴风中虎虎生威，斧刃上刻的镇魂咒泛着青光。
\"老牛！\"我远远招呼。
牛头猛地回头，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哎哟！江小夜！\"他把斧子往地上一杵，震得三丈内的鬼卒齐齐踉跄，\"听说你收徒弟了？\"
我笑着把李子豪推到身前：\"这不，带他来认认门路。\"凑近牛头耳边，压低声音道：\"这孩子是咱自己人，以后多照顾着点。\"
牛头蒲扇大的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把我拍进忘川河：\"没问题！咱谁跟谁啊！\"他弯腰打量着李子豪，鼻环叮当作响，\"小娃娃，怕不怕苦？
李子豪仰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阴帅，咽了口唾沫，却挺直腰板：\"不怕！\"
\"好！有骨气！\"牛头哈哈大笑，从腰间解下个小巧的铜铃塞给少年，\"拿着！遇到麻烦摇三下，方圆十里的鬼差都会来助阵！\"
我认得这铃铛——当年我第一次出任务时，牛头也是这么塞给我一个。只不过那会儿的铃铛没这么精致，上面还缺了个角。
\"谢谢牛叔！\"李子豪宝贝似的把铃铛系在腰间，学着牛头的样子挺起胸膛。那模样看得我和牛头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