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蒨踏入洛阳之时,京城内外万人空巷,全城沸腾,自宣阳门至阊阖门沿途,数十万民众夹道相迎,欢腾之声、喝彩之音鼎沸,几欲将这凯旋而归的王师给淹没。
无论再有多少年过去,这一幕都是陈蒨此生难忘的回忆,此刻人望、荣耀、权势尽加其身,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那至高之位已近在咫尺,可任其采撷。
“蒨哥哥!蒨哥哥!芸儿在这呢!快看看芸儿啊!蒨哥哥!”
崔绍芸攀上护军府的高墙,朝着队列的前方,唤着自己那朝思暮想之人的名字。
墙脚边的陈禹惠与陈子怡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被旁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芸儿姐姐,你快下来呀,在高墙上面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去宫门口等兄长他们吧!”
“是啊,芸儿姐姐,快下来吧,去宫门口咱们才看的更清楚呀!”
崔绍芸对二人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是一直目光呆滞地凝望着陈蒨渐行渐远的背影,渴望将这一幕永恒镌刻于心。
另一边,李洛曦怀抱着一个不足半岁的男婴,在一众崔家死士的簇拥下,走至人群前端。“看啊泽思,那个骑白马的就是你父亲,他可是齐国的大英雄呢!你以后也要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
李琰在一旁轻轻拧了拧男婴的脸颊,惹得其放声大哭起来。
“你现在教他这些他能听的懂吗?”
“祖父,你好坏啊!掐他干嘛?”
还不等李琰替自己辩驳两句,他便觉脑后风声骤起,随即一掌就已然重重落下。
“哎呦,谁呀?”
“你这老家伙在对我曾孙做什么呀?”
李琰转过头去,恰好与崔宏视线交汇,旋即他轻咳一声,试图用这举动来掩盖自己心头的尴尬。
“咳……咳……原来是咱们的老太傅啊!您不是和您那宝贝孙女在一块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了?”
作为相识六七十年的老伙计,李琰太清楚他自己的话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破防了。而崔宏的反应也算是未出他的意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过了好半晌才算是控制住情绪
“芸儿和陈家的那两个小辈在一起呢,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跟在她们身边多不合适呀!”
“胡扯,你家那疯丫头向来是看见蒨儿就不要命的主,想必她这次也是给你整出了个不小的动静来,你害怕丢人才跑我们这来躲着的吧!”
“李!琰!我跟你拼了!”
……
“此番灭晋诸卿虽有些许功勋,但并无可赏之处,本宫认为此次只有淮泽一人当赏,遂与天子商议,拜其为中领军,封临淄侯,并增邑五万户。”
太极殿内,赵倾然这番毫无下限的发言,着实是将以陈蒨为首的灭晋有功之臣的脸,给狠狠踩在了地上。若说这些人当中,先前还有心向齐室之人,那现在也算是彻底心死了。
位于众臣首位的陈蒨险些没有笑出声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赵倾然竟送了他如此一番大礼,她的愚蠢彻底将整个牙门军与雍凉二州的武将全部逼反,让其只能站队到自己的麾下来。
“公主您是说要拜楚淮泽为中领军,封临淄侯,增邑五万户?”
“司徒所言正是,本宫觉得,怀泽之公并不差于你分毫,所以理当受此封赏!”
其他的京官也算是见多识广,他们对赵倾然的逆天行为已经有一定的免疫力,所以并未明面上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但雍剀不同,他还是头一次与这种拟人生物打交道,所以便径自怼了回去。
“明公所率之师斩敌十万余众,先败敌于渭水,在灭敌于郿国,克汉中,破五关,直取成都,此乃灭国之大功!岂是那养马之后可比的?臣敢问公主殿下,他楚淮泽功在何处?!恐有功是假,制衡才是真吧!”
雍剀此言一出,无疑是将赵倾然的遮羞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彻底撕下,臊得她是脸色涨红,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放肆!这大殿之上岂容你撒野,来人!将其给本宫拖下去,腰斩示众,以示皇威!”
正当殿内禁军要奉命上前,将雍剀拿下时,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呵吓的不敢向前。
“都给我退下!”
“陈蒨……你……”
不待赵倾然将话说完,陈蒨便已朝着天子赵倾俱的方向纳头拜道:
“陛下,臣以为,绝不可使有功之臣得不到封赏而心寒,既然公主殿下执意要将众臣的赏赐全部赐予她的面首,那臣便恳请辞去自己的三万户封邑,将其分赏给此次灭晋的所有功臣!还请陛下恩准!”
赵倾俱眼神中掺杂着一丝迷惘,缓缓将目光投向陈蒨,静默良久,方才仿佛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他赶忙看向身旁的张徽与李杵,见其二人齐齐冲自己点头,便一拍桌案道:
“准奏……全依爱卿所言。”
“谢陛下!”
赵倾然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弟弟,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此番话来。
“陛下,此事恐有不妥吧。”
赵倾俱的目光再次回到张徽和李杵身上,只见他二人皆是频频摇头,还伸出手指向外指了指,赵倾俱立马变像是会意了一般,豁然起身,指着赵倾然训斥起来。
“放肆!朕是皇帝,是天子!长公主是要教朕做事吗?好了,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退朝!”
话落,赵倾俱也不管他姐姐有何反应,便带着身旁的两个中常侍,离开了太极殿。
殿下的群臣在天子驾离以后,也懒得再理会呆愣在原地的赵倾然,纷纷选择转身离去。
陈蒨方踏出殿门,便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小黄门给拦住了去路。
“还请明公留步,张常侍请您去华林园一叙。”
陈蒨向身旁的崔绍谦与李萧然使了个眼色,便随着小黄门向着与刚刚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天渊池,陈蒨就差点没被园内赵倾俱那逆天发言给惊掉了下巴。
“张常侍如我父,李常侍如我母!”
那引路的小黄门似乎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一般,向着园内通禀道:
“陛下,司徒陈蒨到了。”
“臣,陈蒨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