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的血“嗡”一下涌到脑顶,后脖子的汗毛根根倒竖,比见了阎王爷还慌。那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冷得跟冰块似的,透过衬衫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气,指甲尖儿还轻轻抠进我的肉里,像是要把我拽进地底下跟他作伴。我想跑,可两条腿跟灌了水泥似的,压根儿挪不动窝,嗓子眼儿里像卡了块带血的馒头,想喊都喊不出声。
“你、你他妈到底想干啥!”我牙帮子直打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半句话。背后的“人”没说话,却慢慢绕到我前头,我这下子可看清他的脸了——跟昨晚比起来,这会儿他的脸更吓人,左眼角裂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青白的肌肉,右脸颊烂了一块,能看见底下的骨头,嘴唇翻着,露出半拉牙床,黑洞洞的眼窝里灰蒙蒙的眼珠子直往上翻,跟俩死鱼眼似的。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墓碑前的石板上,疼得我直咧嘴,可压根儿顾不上疼,哆嗦着把脑袋往地上磕:“大哥!大爷!我昨天真不是成心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还等着我挣钱买药呢!”
“刘建军”——不对,现在该叫他“刘鬼”了——慢悠悠蹲下来,跟看傻子似的盯着我,嘴角咧开,露出带血的牙花子:“你以为烧两刀纸、磕几个响头,这事儿就算完了?”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都是腥的,跟臭水沟子似的,熏得我胃里直犯恶心。
我赶紧摇头,脑门儿上的汗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的纸钱灰里,洇出一个个小坑:“您说咋算完!只要我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赴汤蹈火?跟鬼打交道,那他妈能有好果子吃吗?可这会儿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不这么说还能咋整?
刘鬼伸手抓起一把纸钱灰,慢慢洒在我头上,阴测测地笑了:“算你识相。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您说!您说!”我忙不迭点头,心里却骂开了:操他娘的,果然没好事儿!
“昨天晚上,有个小崽子从我的坟里刨走了点东西。”刘鬼伸出青紫色的手指头,慢慢戳向自己的胸口,“我的骨头,还有给我攒的买路钱。没了骨头,我回不了阴间;没了买路钱,路上的野鬼能把我撕成碎片。”他越说越激动,眼窝里的灰眼珠子直往上翻,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猛地想起昨晚那个穿花衬衫的小子,心里暗骂:操!真是个惹祸精!嘴上却赔着笑:“那……那小子长啥样?我上哪儿找他去?”
刘鬼“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我脚边:“这是那小子的照片,今晚十二点前,你把我的东西给我找回来。要是敢耍花样……”他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指甲刺进我的皮肤,“我就先去你家陪陪你老婆孩子,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啥叫‘夜游神’。”
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拼命点头。刘鬼这才松开手,我趴在地上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抬头一看,他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那张照片和一堆没烧完的纸钱。
我哆嗦着捡起照片,上面是个染黄头发的小子,嘴角还有颗黑痣,可不就是昨晚坐我车那个吗!再看看四周,公墓里静得可怕,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了,远处的墓碑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跟一群伸着脖子的吊死鬼似的。我猛地站起来,撒丫子就往车上跑,差点被自己的裤腿绊倒。
回到车上,我掏出手机给李老头打电话,把事儿跟他说了一遍。李老头听完,叹了口气说:“唉,这事儿麻烦了。鬼魂的骨头要是被人拿走,就得赶紧找回来,不然他没法投胎,就得一直缠着你。这样吧,你先去朝阳街找找那小子,听说那儿有个城中村,好多混混儿住那儿。”
我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往朝阳街开。路上我越想越气,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先是被鬼讹上,现在又得帮鬼找人,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可再想想老婆孩子,又咬了咬牙,心说算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了,说不定办完这事儿,鬼就放过我了。
到了朝阳街,天都快黑了。城中村的巷子里乌烟瘴气,路灯稀稀拉拉,好多地方根本照不着,跟鬼市似的。我攥着照片,见人就问:“见过这小子吗?”大部分人都白我一眼,扭头就走,只有个蹲在墙角抽烟的老头儿,抬了抬眼皮说:“这不是黄毛吗?住西巷第三排,二楼,门口堆着啤酒瓶。”
我赶紧道谢,往西巷走。走到门口,果然看见一堆啤酒瓶,门上还贴着张褪色的“招财进宝”。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又使劲踹了两脚,骂道:“操!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开了条缝,黄毛探出头来,一看是我,脸色瞬间变了,想关门,我眼疾手快,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
“你他妈想干啥!”黄毛往后退了几步,抓起桌上的啤酒瓶,色厉内荏地喊。
我没理他,直接冲进卧室,在床底下翻出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堆骨头和冥币,跟昨晚刘鬼抱的那个一模一样!
“操你妈的!”我抓起塑料袋就往外走,黄毛想拦我,我一拳头砸在他脸上,骂道:“滚你妈的!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他妈不想活别连累我!”
黄毛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喊道:“哥!哥!那玩意儿邪乎啊!你拿走了我咋办?”
我扭头瞪了他一眼:“咋办?等死呗!”说完我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黄毛在后面喊:“哥!求你了!帮我跟那鬼说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没搭理他,出了门就往车上跑。看看表,已经十点半了,得赶紧回西郊公墓,不然过了十二点,指不定出啥幺蛾子。
路上又开始下雨,雨刷器吱呀吱呀响,跟催命似的。开到一半,车子突然爆胎了,我骂了声“操”,下车换备胎,手被螺丝划得鲜血直流,可压根儿顾不上疼,心里只想着赶紧弄完,别耽误了事儿。
等换好备胎,已经十一点四十了。我猛踩油门,车子在雨里狂奔,终于在十二点前赶到了西郊公墓。我提着塑料袋往刘鬼的墓碑跑,远远就看见墓碑前站着个黑影,兜帽罩着头,怀里抱着胳膊——不对,是抱着自己的胳膊,那胳膊断口处还滴着黑血!
“东西带来了?”刘鬼的声音从兜帽下飘出来,跟破风箱似的。
我赶紧把塑料袋递过去,他接过去翻了翻,突然怒吼一声:“少了一根!”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可能啊!我全拿过来了!”
刘鬼猛地抬起头,兜帽滑下来,露出烂糟糟的脸:“少了左手的小指!你是不是想耍我?”
我吓得腿都软了,忙说:“真没耍您!那小子的床底下就这些,要不……要不我再回去找找?”
刘鬼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笑了,那笑声跟夜猫子叫似的,听得人脊梁骨发寒:“不用了。”他说着,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这才发现,他的左手小指不见了,断口处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反正……已经找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刘鬼的左手突然伸过来,抓住我的小拇指,猛地一拧。“咔嚓”一声,钻心的疼从手指传来,我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刘鬼已经把我的小拇指放进了塑料袋,冲我挥了挥手,慢慢走进了雾气里。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远处的墓碑在雨里若隐若现,像是无数个张着嘴的黑洞,要把我也吸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挣扎着站起来,往车上走。路过公墓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值班室的灯还亮着,想进去借点纱布,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老刘啊,今晚咋这么热闹?先是来了个烧纸的,现在又来个断指的,啧啧,秋分前后果然不太平啊。”
另一个声音说:“谁说不是呢,刚才我看见有个黑影抱着塑料袋往墓地里走,那塑料袋里……好像还缺根手指头。”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了,猛地想起刘鬼临走时的笑容,还有他那句“反正已经找到了”。原来,他早就盯上我了,从一开始拉他上车,就是个陷阱,他根本不是要找黄毛,而是要拿我的手指头当替代品!
我不敢再听下去,跌跌撞撞跑回车里,发动车子就往市区开。路上我一直在想,今晚之后,是不是就没事了?可我心里清楚,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鬼的交易,哪有那么好收场?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老婆看见我血淋淋的手,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帮我包扎,边包扎边哭:“大柱,你到底干啥去了?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惹上黑社会了?”
我咬着牙没说话,心里却在骂:操他妈的黑社会!比黑社会更可怕的,是鬼啊!
包扎完手,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凌晨三点多,我听见客厅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翻东西。我猛地坐起来,抓起床边的棒球棍,悄悄走到客厅门口,往里一看,只见一个黑影蹲在茶几前,正在翻我今晚带回来的包!
我握紧棒球棍,大喝一声:“谁!”
那黑影猛地转过头来,我借着月光一看,差点没把胆儿吓破——那不是黄毛吗!他的脸白得跟纸似的,嘴角的黑痣变成了紫黑色,左眼珠往外凸着,像是被人挖出来过又塞回去的,脖子上还有道深深的勒痕!
“哥,”黄毛咧开嘴笑了,露出带血的牙,“你帮我把东西还给那鬼了吗?他说,只要我拿到你的手指头,就放过我……”
我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原来,刘鬼不仅算计了我,还算计了黄毛,我们俩都是他的替死鬼!
就在这时,黄毛慢慢站起来,从兜里掏出把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哥,对不住了,我也不想死……”
我想跑,可黄毛已经扑了过来,刀刃刺进我的腹部,疼得我喊都喊不出声。我倒在地上,看着黄毛举起刀,准备刺向我的脖子,心里绝望到了极点:难道我今天真的要命丧黄泉?
就在这时候,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老婆举着台灯,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大柱!这……这是咋回事?”
黄毛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老婆,眼里闪过一丝贪婪:“既然你看见了,那就一起死吧……”
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抱住黄毛的腿,大喊:“快跑!打电话报警!”
老婆反应过来,转身就跑,黄毛想追,我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他气急败坏,举起刀猛戳我的后背,我感觉血一股股往外冒,可就是不松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害我老婆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警笛声。黄毛猛地推开我,想跳窗逃跑,可刚跑到窗边,就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飘进来,兜帽下的脸烂糟糟的,正是刘鬼!
“你……你不是放过我了吗!”黄毛惊恐地大喊。
刘鬼没说话,慢慢抬起手,黄毛的身体突然悬在了半空,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了脖子。他拼命挣扎,可怎么都挣脱不了,脸越来越紫,最后“眼球一翻,没了动静。
我趴在地上,看着刘鬼慢慢走到我身边,想说话,却怎么都发不出声。他蹲下来,冲我笑了笑:“算你识相,没把我事儿说出去。这次饶了你,再敢多嘴……”他没说完,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警察赶到的时候,黄毛已经断了气,我的后背也被捅了三刀,好在没伤到要害。在医院里,警察问我咋回事,我只说遇到了抢劫的,跟黄毛是碰巧撞上。警察将信将疑,但也没多问。
出院后,我辞了出租司机的工作,带着老婆孩子搬离了这座城市。临走前,我去了趟西郊公墓,远远看着刘鬼的墓碑,心里默默说:“大哥,以后别再找我了,算我求你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半年后的一个雨夜,我在外地开了家小饭馆,正准备关门,就见一个穿黑衣裳的人走进来,兜帽罩着头,怀里抱着个黑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