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的登山靴碾过枯枝时,脆响在寂静山林里格外刺耳。他抬手抹了把汗,迷彩服后背早被浸透,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跟在后面的王大麻子踢飞块石头,骂骂咧咧:“建军你丫的不是说这路线没难度吗?老子腿都快折了,GpS还他娘的失灵。”
“闭嘴吧你,”李建军回头瞪了眼,“上周你还吹牛逼说爬泰山跟遛弯似的,这会儿装什么孙子?”他低头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无服务”三个字像块狗皮膏药,进山前在山脚下农家乐老板说的“顺着防火道走俩小时就到宿营地”,早不知道歪到哪国去了。
走在中间的陈老四突然停下,手电筒光柱扫过前方灌木丛:“你们看,那是不是条路?”赵小慧凑过去,鼻尖钻进股腐叶混着潮气的味儿,借着手电光,隐约看见杂草丛里露出半拉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几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花瓣尖上挂着水珠,像哭过的眼。
“操,可算看见人走的道了。”王大麻子拨开灌木就往里钻,冷不丁一声惊呼,踉跄着后退两步,手电筒差点摔了:“日他娘!坟!”众人聚过去,只见青石板路两边歪歪扭扭立着十几座土坟,坟头长着枯黄的野草,有的墓碑断成两截,歪在坟前,碑上的字被风雨啃得模糊,勉强能认出“陈”“李”几个姓氏。
赵小慧觉得后颈发凉,往陈老四身边靠了靠。陈老四是她前男友的发小,这次徒步本来不想来,架不住李建军说“凑个人热闹”,没想到刚进山就没了信号,现在又撞见乱葬岗。“别慌,”陈老四声音还算稳,“老坟而已,山区常见。”话虽这么说,他握手电筒的指节都发白了。
四人顺着青石板路又走了半小时,天彻底黑透了。李建军突然站住,往前指:“你们看前面——”只见山坳里浮着几团灰影,像是房子,却没半点灯火。走近了才看清,是十几间土坯房,墙皮剥落得像烂疮,窗户没玻璃,只剩黑洞洞的窗框,门大多歪在门框上,被山风吹得吱呀响。
“封门村?”赵小慧想起攻略里的传说,说这村子九十年代就没人住了,村民搬下山后,留下的房子成了鬼屋,还有人说夜里能听见小孩哭。王大麻子啐了口:“管他娘的是啥村,今晚能凑合一宿就行。”抬脚踹开一间屋的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老妇人的叹息。
屋里比外面还黑,李建军摸出备用手电,光柱扫过歪七扭八的桌椅,墙上糊的报纸早褪成土黄色,头条标题“联产承包责任制让农民腰包鼓起来”还剩半个。王大麻子突然用手电指着里屋:“我操!那椅子上是啥?”
里屋中央摆着把太师椅,椅面雕着花纹,却积着半寸厚的灰,可就在灰层中央,有个清晰的屁股印,像是刚有人坐过。赵小慧觉得胃里翻涌,那印子边缘连褶皱都清楚,仿佛坐着的人刚离开不久。陈老四凑近细看,突然指着椅腿:“你们看,椅腿上刻着字。”
借着手电,四人看见椅腿内侧用刀刻着“坐者死”三个小字,笔画歪斜,像是临死前刻的。王大麻子骂道:“哪个孙子搞的恶作剧,老子偏要坐——”话没说完,李建军一巴掌拍在他后颈上:“作死啊你?没看见墙上还有字?”
靠墙的土墙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离者生”,漆水已经发黑,像是混着血。赵小慧突然抓住陈老四的手腕,指着门口:“那棵树上……挂着什么?”
门口歪脖子老槐树上,吊着个布娃娃。娃娃穿件枣红色小褂,领口和袖口绣着白花,仔细看是寿衣的款式,娃娃的眼睛被挖掉了,两个黑洞对着房门,嘴角用黑线缝得咧到耳根,像是在笑。王大麻子骂了句“晦气”,捡起块石头要砸,陈老四拦住他:“别碰,这娃娃身上有符咒。”
众人这才看见,娃娃腰间系着条黄纸,上面画着歪扭的符号,边角已经被雨水泡烂。李建军心里发毛,催着大家赶紧关门生火。劈柴是从隔壁屋搬的,潮湿的木头烧起来浓烟滚滚,把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跳舞的鬼。
不知几点,窗外突然传来哭声。细细的,像小孩,却带着股子沙哑,忽远忽近。赵小慧浑身紧绷,攥着陈老四的袖子不敢松手。王大麻子灌了口二锅头,酒气混着烟味:“操,准是山里的鸟叫,别自己吓自己。”话没说完,哭声突然近了,就在房后,像有人趴在窗台上哭。
陈老四突然站起来:“我去看看。”李建军想拦,他已经推门出去了。木门“咣当”关上,屋里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只能听见柴火“噼啪”响。十分钟过去,没动静;二十分钟,还是没动静。赵小慧声音发颤:“要不……咱们去找找?”
三人打着手电筒出门,往哭声方向走。村路坑坑洼洼,两边房子的黑影像蹲着的野兽。走到村西头,是片竹林,竹叶在风里沙沙响,哭声突然没了。王大麻子骂道:“老四这孙子不会掉茅坑里了吧?”话未落,竹林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竹子。
李建军喊了声“老四”,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哼。三人赶紧往竹林里钻,手电光乱晃,突然照见陈老四背对着他们站在竹林中央,一动不动。李建军走过去拍他肩膀:“你丫的在这儿装什么——”话没说完,手就僵住了。
陈老四慢慢转身,左脸全是血,从耳尖到下巴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还在往下滴,滴在地上的竹叶上,发出“嗒嗒”声。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盯着前方,而在他前方两米处,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消失在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