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局
山洞里的骷髅像被抽了筋似的,散了架还能拼起来,骨头缝里往外冒黑血。小张被三具骷髅按在地上,匕首眼看要捅进他喉咙,我抄起鼎盖砸过去,“咔嚓”打断一根脊椎骨,黑血溅在脸上,跟硫酸似的烧得生疼。叶先国趁机扑向青铜鼎,掌心贴在鼎面上,那些小人刻纹突然活了,顺着他胳膊往心口钻。
“老刘!”我大喊,“他要合鼎!”老刘从腰里摸出个牛皮袋,里面是从林家宅炼尸缸里刮下来的尸蜡:“接着!”我接住往鼎上抹,尸蜡遇热滋滋融化,鼎面冒出蓝烟,叶先国惨叫着甩胳膊,三条小人刻纹从他手腕钻出来,落地变成三条毒蛇,信子吐着腐臭味。
大刘端起冲锋枪扫射,子弹打在叶先国身上冒火星子,他胸口却慢慢浮现出跟鼎面一样的刻纹,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的青铜色——这孙子把自己炼成了活鼎!老刘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叶先国的日记本,撕下半页泡过尸油的纸:“烧他眉心!”
我捏着火柴冲过去,叶先国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里面滚着鼎里的人脸。火柴刚凑近,他突然掐住我脖子,手指跟铁钳似的:“六阴之血……就差你了……”我看见他喉咙里卡着半块人胎头骨,正是炼尸缸里那个胎儿的,头骨上的符文正在往我身上爬。
“小王!”老刘把整本日记本点着扔过来,火舌舔到叶先国眉心,他“嗷”地惨叫,掐我的手松了。我趁机把燃烧的日记本按在鼎上,青铜鼎突然发出蜂鸣,洞里所有骷髅的头骨同时裂开,飞出六只萤火虫似的光点,钻进叶先国的刻纹里。
“快跑!”老刘踢开石门,外面的槐树还在动,树枝像鞭子似的抽过来。小张已经没了动静,大刘背着他往外冲,刚跑两步,大刘突然惨叫——他后背的衣服被树枝划破,露出后颈的红印子,正是叶先国刻在工人尸体上的编号“05”!
“他娘的,我们早被盯上了!”老刘把糯米洒在大刘后颈,红印子“滋啦”冒烟。山洞在身后坍塌,我回头看见叶先国跪在鼎前,身体慢慢被鼎吸收,最后只剩张人皮贴在鼎面上,眼睛还在眨。
跑到山脚下时天已经亮了,猎户看见我们浑身是血,吓得掉头就跑。老刘掀开大刘的衣服,后颈的红印子变成了“06”——六阴之数,正好凑齐。“操!”大刘骂道,“老子成药引子了?”
回程的船上,老刘盯着青铜鼎发呆。鼎面上的刻纹变了,六个小人围着中间的骷髅,跟叶先国日记本里的图一模一样。半夜我听见舱底有动静,下去看见大刘正对着鼎磕头,眼神呆滞,嘴里念叨着“血债血偿”。
“大刘!”我喊了一声,他突然转身,嘴角咧到耳根:“小王,你的血……真香……”他手里握着片碎瓷,正是鼎上掉下来的,刃口还滴着血。老刘及时赶到,用墨斗线捆住大刘,可他后颈的“06”已经渗进皮肤,变成了青黑色的符文。
“只能烧了!”老刘咬着牙掏出火柴。大刘突然流泪:“哥,我不想变成鬼……”火苗窜起来的瞬间,大刘后颈的符文飞出来,钻进江里,水面炸开个血花,远处传来小孩的哭声。
回到上海,市局说我们擅自行动,停了老刘的职。他把青铜鼎塞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别让人知道。”我抱着鼎走到苏州河,刚要扔,鼎里突然映出叶妻的脸,她的肚子又鼓起来了,隔着水面冲我笑,怀里抱着个足月的婴儿,脐带还连着鼎壁。
1958年,工人新村建成,37号地块盖了栋五层小楼。我调去了户籍科,每天看着新住户搬进来,有个姓陈的大妈总说夜里听见楼上有童车声,可她家楼上根本没人住。
老李头在城隍庙摆摊,有天我路过,他拽住我袖子:“小王,那鼎没毁干净吧?我梦见叶先国在鼎里数人头,数到第五个就冲我笑……”他掏出个护身符塞给我,上面写着“六阴不侵”,边角都磨破了。
1966年,破四旧运动开始,我把青铜鼎埋在厨房地砖下,上面盖了灶台。红卫兵来抄家时,指着我家灶台说有妖气,拿铁镐砸开,砖块掉下来的瞬间,我看见鼎面的刻纹在动,六个小人正扒着砖缝往外看。
“没东西!”我赶紧把碎砖踢进去,红卫兵骂骂咧咧走了。晚上做饭时,锅底突然冒出血泡,尝了口汤,是腥甜的铁锈味,跟当年林家宅的血一个味儿。
儿子十岁那年,非要睡阁楼。半夜他哭着跑下来,说看见穿红棉袄的阿姨抱着弟弟,弟弟冲他笑,可弟弟明明三年前就夭折了。我摸上阁楼,月光照在墙角,有个模糊的血手印,跟当年林家宅墙上的一模一样。
1990年,我退休了,孙子出生那年,工人新村开始拆迁。拆迁队挖到37号地基时,挖出个青铜鼎碎片,上面缠着红绳,绳子另一端连着块人骨,骨头上刻着“叶”字。
“爷爷,这是什么呀?”孙子举着碎片跑过来,碎片上的符文突然发光,映出个戴眼镜的男人影子,跟我年轻时的照片重叠在一起。当天夜里,孙子发起高烧,嘴里喊着“叔叔别抓我”,护士在他后颈发现个红印子,形状像个“0”。
我连夜挖出青铜鼎,二十多年了,鼎面还是锃亮,六个小人刻纹变成了五个,中间空着的位置,慢慢浮现出孙子的轮廓。“操你妈的叶先国!”我抄起斧头劈鼎,斧头刚落下,鼎里传出老李头的惨叫,还有大刘、小张的哭声,全是当年死在龙虎山的兄弟。
碎片飞溅到墙上,拼出个“完”字。拆迁队第二天在废墟里发现我时,我抱着半块鼎,后颈不知何时多了道红印,像个完整的“06”。
2025年清明,我躺在养老院的床上,听见护工说工人新村遗址要盖商场,地基下又挖出了骸骨,六具,摆成八卦阵。电视里播着新闻,画面扫过挖掘机,我看见车斗里有个青铜鼎,鼎面的小人正在朝我挥手,最后一个小人,分明长着我的脸。
“爷爷,该吃药了。”孙子推门进来,后颈的红印已经淡得看不见了。我盯着他身后的影子,影子慢慢长高,变成戴眼镜的叶先国,他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头,孙子没察觉,还在笑。
窗外响起施工的噪音,“轰”的一声,像是挖到了什么硬物。我听见远处有人喊:“快来!这里有具保存完好的女尸,穿红棉袄,怀里抱着个婴儿!”
护工们跑出去看热闹,我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鼎碎片,碎片上的刻纹又变了,六个小人手拉手,中间是个空白的圆圈,正在慢慢填上我的名字。
“叮——”
床头的呼叫器突然响了,电子屏上显示“37号房”,可我住的是402号。护士进来时,我指着屏幕想说话,却看见她身后站着穿红棉袄的叶妻,怀里的婴儿扭头看我,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倒映着青铜鼎的光。
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前,我听见耳边有人说:“第六个,终于等到了。”是叶先国的声音,又像是我自己的声音。窗外的挖掘机还在响,不知道挖到了第几层,会不会挖到1956年那个秋夜,我和老李头第一次推开的,那扇吱呀作响的黑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