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乱葬岗的泥土泡得软烂,铁锹铲下去直打滑。我盯着脚下的土坑,腐蜡味越来越浓,混着地底渗出的潮气,像有人在熬煮尸油。周明修的油纸伞在风中剧烈摇晃,伞骨几次刮过我的脸:\"当年镇上的人怕苏绣娘的魂回来,就在她棺木里摆了七盏残烛,用烛油封了她的魂。\"
棺木露出的瞬间,腐朽的木纹里渗出暗红液体,在棺盖上形成七盏烛台的图案。我屏住呼吸推开棺盖,一股混合着牛油、腐尸和香灰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将我呛晕。棺内堆满凝固的蜡油,形成人形轮廓,胸口处嵌着第七盏烛台,烛身刻满的镇魂咒已模糊不清,却能看见每行字的末尾都有个血点,像用指尖血写的。
当我伸手触碰烛台时,蜡油突然发出\"滋滋\"声响,表面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底下的骸骨——指骨上缠着七道红绳,每道绳结都对应着二十年前的一位死者,而腕骨处的蜡疤,竟和祖父临终前的一模一样。周明修突然惊呼:\"小心!她的魂还在烛油里!\"
棺木里的蜡油\"轰\"地燃烧,七簇烛火腾空而起,在空中拼成苏绣娘的脸。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开露出蜡黄色的牙齿,每颗牙齿上都刻着死者的名字:\"林长明骗了你们!七烛祭魂,祭的是活人!当年他们把我吊在老槐树上,用七盏烛台吸我的魂,却没想到,我的魂钻进了烛火里,成了最烈的引魂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岁那年,我曾在祖父的工作间看见过一本血书,上面写着\"七烛祭魂,需以七人活魂为引,灯灭则魂归,灯燃则魂囚\"。当时祖父发现我在偷看,慌忙将血书塞进抽屉,手背上的蜡疤在烛光下格外醒目。原来二十年前的烛火案,根本不是镇魂,而是苏绣娘的魂在反噬,吸收死者的生魂来壮大自己。
\"你祖父以为用自己的生魂代替我,就能平息诅咒,\"苏绣娘的虚影逼近,我后背撞上潮湿的墓碑,颈间的北斗印记火辣辣地疼,\"可每死一个人,我的魂就强一分,现在七烛即将归位,烛阴镇的地底,该打开了。\"
她抬手时,远处老宅的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我知道那是地窖的木架倒塌了。必须赶回老宅,阻止七烛归位!我抓起第七盏烛台狂奔,雨幕中,我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人在追赶,他们的呼吸里带着烛油的腥味,还有秀秀的笑声:\"哥哥跑快点呀,妈妈等着收魂呢!\"
推开老宅大门时,我几乎喘不过气。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倒在地上,三簇烛火只剩一簇,在风中摇曳欲灭。祖父的遗像不知何时变成了苏绣娘的画像,她的眼睛盯着地窖方向,嘴角沾着的蜡渍正在融化,滴在相框上形成\"归位\"二字。
地窖传来巨响,我冲下去时,六只烛台已经摆成北斗阵,中央的位置空着,等着第七盏烛台。红裙小女孩站在阵中,身体半透明,能看见背后的砖墙:\"哥哥,把烛台给我,妈妈说集齐七烛就能带我们回家了。\"她伸出手,掌心躺着六支断烛,正是周明修木匣里的那些。
我突然想起《烛经》里的警示:\"七烛归位,烛阴大开,人魂入烛,永世不得超生。\"苏绣娘不是要复仇,而是要打开烛阴之地,让所有被困的魂灵解脱。可祖父当年的偷换烛台,却让她的魂被困在烛火里二十年,不断吞噬生魂来维持存在。
\"秀秀,\"我握紧第七盏烛台,烛火在雨中明明灭灭,\"你还记得你妈妈给你做的红裙吗?上面染着喜烛的红蜡,对吗?\"小女孩的动作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你妈妈临终前,让我爷爷给你做引魂烛,说要带你去没有烛火的地方。\"
苏绣娘的虚影突然颤抖,烛火中的人脸开始痛苦地扭曲。我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第七盏烛台上,烛火\"轰\"地窜起,映出地窖墙壁上被掩盖的壁画——当年祭典的真相:苏绣娘自愿成为祭品,用自己的魂镇压烛阴之地的恶鬼,却被镇上的人背叛,用七烛锁魂,永困烛火。
\"原来你都知道......\"苏绣娘的声音软下来,虚影开始透明,\"二十年来,我吞噬生魂,只是想集齐七烛,打开烛阴之地,让所有被困的魂灵安息。\"她看向秀秀,眼中泛起泪光,\"包括我的女儿,秀秀。\"
我将七盏烛台摆成北斗阵,点燃每支烛火:\"烛火明,魂归宁,恩怨了,烛阴平。\"往生咒念出的瞬间,七簇烛火同时爆燃,化作流星般的光芒升入夜空,带走了所有被困的魂灵。苏绣娘和秀秀的虚影在光芒中微笑,她们的身体逐渐消散,颈间的蜡痕和红绳也随之褪去。
最后一盏烛火熄灭前,我看见祖父站在光中,向我递来一支新烛,烛身上刻着\"心灯\"二字:\"深子,记住,真正的灯不在手里,在心里。烛火能被鬼吹灭,但心灯永远烧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