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报案
1956年深秋的上海武宁路跟他娘的乱葬岗似的,道边野芦苇长得能没过人脖子,夜里路灯跟他妈吊死鬼的灯笼似的,忽闪忽闪的全是虚影。我跟老李头蹲在派出所门口啃冷馒头,值班室的破电话突然跟催命似的“叮铃铃”乱响。老李头骂骂咧咧地抹了把嘴,抄起听筒刚喂了一声,脸瞬间跟吃了屎似的皱成核桃:“啥?林家宅37号?操!你再说一遍——死了人?”他手里的馒头“啪嗒”掉在地上,唾沫星子全喷在玻璃上,我瞅见他握着听筒的手直打哆嗦。
“走!”老李头踹了我屁股一脚,“别他妈跟个聋子似的!”我俩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车轮碾过石子路“咯吱咯吱”响。老李头边蹬边骂:“早跟所长说那老宅子该拆了,去年王婆子就说半夜听见有小孩哭,跟掐着脖子似的——我还当她老糊涂了,合着真他妈出事儿了!”
“哭个屁!”我吐了口馒头渣,“要真死了人,早该臭了,还轮得着你听见哭声?”话是这么说,可越靠近那片荒地,后脖子越冒凉气,风刮过芦苇荡“沙沙”响,跟有人在背后念叨似的。
林家宅37号的黑漆木门歪在门框上,铁锁早锈成了一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轴转得跟磨骨头似的。院子里落满了烂树叶,踩上去“咔嚓咔嚓”响,一股子陈年老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老李头掏出手电筒往地上照,我嗓子眼儿一紧——青砖缝里全是黑红的血迹,跟被人泼了三桶猪血似的,血迹拖出两道长印子,一直通到堂屋门口,墙上还糊着几个模糊的血手印,指甲印子深得能看见砖缝里的土。
“老、老李头……”我咽了口唾沫,“这血够枪毙十回的吧?”老李头没搭理我,手电筒光柱晃向二楼,只见二楼走廊的窗户透着点暗红光,跟他妈鬼火似的。他突然攥紧警棍,踩着吱呀乱响的木楼梯往上冲,我听见自己心跳得跟打鼓似的,手心里全是汗。
二楼卧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忽明忽暗。老李头踹开门的瞬间,一股腐臭味跟刀子似的扎进鼻子,我差点没吐出来。床上的蓝布被子鼓着个大包,边角还渗着暗红的血迹。老李头用警棍挑开被子,我眼前一黑——被子里蜷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头发黏在脸上,半边脸烂得能看见骨头,嘴角还挂着黑紫色的血痂,哪儿能看出是半年前还在街口打酱油的叶嫂子?
“操!”老李头骂道,“邻居说她带孩子回娘家,回个球!这他妈都烂透了!”他手电筒往床脚照,我看见床底下露出半只绣花鞋,鞋尖上全是泥。突然,楼下“哐当”一声,像是铁盆砸在地上。老李头脸色一白:“楼下有人!”说着就往楼下冲,我紧跟在后,楼梯板在脚底下“吱嘎”乱叫,跟随时会断了似的。
堂屋的童车歪在地上,车轮还在打转。老李头用警棍戳了戳童车,突然骂了句脏话,手电筒差点掉地上——童车的扶手上沾着半块带血的皮肉,指甲盖还连着点碎骨头。“快叫法医!”他声音都颤了,“操他娘的,这玩意儿自己动了!”
我刚摸出腰间的配枪,二楼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尖细得跟刀刮玻璃似的。老李头抬头往上看,我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小王,你听见没?”我捏紧枪柄,手心全是汗:“听见个屁!老子上去看看!”
二楼走廊尽头的木门上全是血手印,我踹开门的瞬间,手电筒光柱扫过墙面——上面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着“还我命来”,每个字都滴着血,墙角还缩着个破布娃娃,眼睛被抠掉了,嘴角咧得老长。突然,脚踝一紧,像是被冰窟窿里的手攥住了,我低头一看,床底下伸出半只青紫色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烂泥和头发……
法医来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林家宅37号被贴了封条,可那股子腐臭味还黏在衣服上,怎么洗都洗不掉。老李头在医院发了三天高烧,见人就喊“童车自己动了”,所长指着他鼻子骂:“封建迷信!人民警察信这个?”可所长自己去现场转了一圈,回来也阴着个脸,烟屁股掐灭了二十多个。
我在家歇了两天,天天灌散白干,可一闭眼就是那具烂脸女尸。第三天所长拍着桌子把我叫过去:“装什么死?叶先国还没找到呢!”他摔过来一摞卷宗,“法医说屋里的血至少是六个人的,可林家就四口人——剩下俩是谁?”
我叼着烟蹲在林家宅门口,墙根下坐着个要饭的老头,穿件露棉花的黑棉袄,正用树枝在地上画些歪歪扭扭的符号。“滚蛋!”我踢了踢他脚边的破碗,“案发现场,懂不懂?”老头抬头,眼白上全是红血丝:“小伙子,这房子不干净……叶先国把老婆孩子砌进墙里了。”
我冷笑一声:“砌墙?法医都敲过墙了,空的!”老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件青布道袍,跟叶先国长得一模一样,就是眼角多了道疤。“这是他爷爷,”老头压低声音,“解放前一贯道的,专拿孕妇炼药,说能长生不老——叶先国跟着学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贯道我听说过,解放前祸害了不少人,专搞什么“借寿”“炼尸”。正想再问,老头突然浑身发抖,指着宅门说:“来了……来了……”
当天夜里,我带着联防队的小孙和大刘翻墙进去。月光照在院子里,落叶堆里的血迹泛着青光。刚走到堂屋门口,小孙突然骂道:“操!血字怎么变了?”我抬头一看,墙上的“还我命来”变成了“叶先国杀我”,血还往下滴呢,分明是刚写的。
二楼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大刘举着手电筒往上照,只见楼梯拐角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孩,背对着我们,头发垂下来遮住脸。“谁家孩子?”小孙喊了一声,小孩突然转身,脸上全是血,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黑牙。
“鬼啊!”大刘掉头就跑,撞得门框直晃。我握紧枪,可手跟筛糠似的。小孩慢慢往下走,每一步都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像是踩在水里。等走到近前,我才看见他脚脖子上缠着烂布条,皮肉外翻,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这分明是叶先国五岁的儿子,半个月前邻居还看见他在巷口踢毽子呢!
“叔叔……”小孩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铁丝,“我疼……”我浑身的汗都下来了,突然听见小孙在楼下喊:“王哥!快来!地板下面有东西!”
我踹开卧室地板的破木板,下面是个三尺深的土坑,坑里堆着几截骨头,还有本泡得发霉的笔记本。借着月光翻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1956年10月3日,阿芳(叶妻)的血最纯,老二的哭声真吵……”字迹到这儿断了,后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周围全是血指印。
“王哥!”小孙突然指着床底,脸色煞白,“你看!”床底下慢慢爬出个女人,红棉袄上全是泥,正是叶妻!她的眼珠翻白,嘴角扯出个不自然的笑,肚子鼓得老大,像是塞了个皮球。我看见她腰间缠着红绳,绳子另一端拴在床腿上,绳子上还挂着几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