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站在炕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大爷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仿佛一切都在瞬间静止了。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大爷临终前的话,那些关于百妖谱、关于胡天祖的警告,以及大爷对自己和陈文武的愧疚与嘱托。陈生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左超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神色复杂难辨。他的目光在陈生和躺在炕上的大爷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交织着悲悯、纠结与一丝无奈。许久,他终是长叹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般:“陈生,节哀顺变。” 这简短的四个字,在此时的情境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生仿若未闻,身形迟缓地缓缓走到大娘身旁。大娘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身体颤抖得如风中残烛。陈生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颤抖,轻轻扶住大娘的肩膀,试图给予她些许支撑。他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宛如砂纸摩擦:“大娘,您别哭了,大爷他…… 他已经走了。” 话语一出口,陈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痛蔓延至全身。
大娘缓缓抬起头,满是泪水的双眼迷离地看着陈生,嘴唇颤抖,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恸:“陈生啊,你大爷他…… 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那声音,如同一把把利刃,切割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陈生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他用力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将心中的悲痛强行压抑下去。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大娘,您别难过,大爷他…… 我们得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每一个字,都饱含着陈生对大爷的不舍与对大娘的安抚。
大娘机械地点了点头,泪水依旧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流淌。
陈生缓缓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左超,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与质问,声音低沉却又充满力量:“左超,大爷已经走了,你还要抓他吗?” 此时的陈生,已然将生死与正义的矛盾抛向了左超。
左超沉默了,他微微低下头,眉头紧锁,内心在道德、法律与人性之间激烈地挣扎着。过了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奈,最终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算了,人死债销。但我会如实上报事情的经过,至于如何结案,就看上面怎么定了…… 到此为止吧。” 左超的声音里,既有对法律公正的坚守,也有对人性复杂的妥协。
陈生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左超见状,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那笑容中带着对世事无常的感慨。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了屋子。
接下来操办大爷的丧事,一切从简。陈生联系了家里的一些亲戚朋友,告知了大爷的离世。消息传出,亲友们纷纷赶来,脸上都带着悲痛之色。陈生的两个弟弟也接到消息,匆忙从外地赶回。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哀伤,一到家便立刻投入到丧事的操办中。在这忙碌而沉重的氛围中,众人齐心协力,用三天的时间,将大爷的后事妥善料理完毕。这三天里,陈生强忍着悲痛,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只为给大爷一个体面的送别。而这三天,对陈生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一年般漫长。
家中的亲眷们,皆沉浸在大爷离世的哀痛之中,对于大爷生前那些不可告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人知晓。陈生看着忙碌于丧事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眼神里满是忧虑与纠结。他不知道左超返回之后,会以怎样的言辞向上级汇报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在他看来,大爷已然故去,即便那些令人发指的罪行被通报出来,他自己倒也无所谓,大不了坦然面对一切后果。然而,他满心担忧的,是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们尚在人世,未来的日子还长,却极有可能因大爷的罪孽,不得不顶着旁人异样的有色眼镜艰难过活。
陈生伫立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悠悠飘过的云朵,思绪飘远。他并非毫无原则之人,并非认为大爷所犯下的过错都值得被轻易原谅。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那被摧毁的一个个家庭,大爷的行为无疑是不可饶恕的。可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又岂是轻易就能斩断的。每当夜深人静,陈生独自沉思,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大爷往昔的模样,那曾给予他关怀与温暖的画面,和如今知晓的丑恶行径相互交织,让他的内心痛苦不堪。
更何况,陈生自幼深受传统观念的熏陶,深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深知,大爷在阳间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待去到阴司地府,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处,那阴森恐怖的地狱之中,定有诸多酷刑等待着他。一想到此,陈生心中虽仍有对大爷罪行的愤怒,却也隐隐生出一丝悲凉。大爷的一生,终因自己的贪婪与怯懦,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一切皆为他罪有应得。只是,这份罪孽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却让身边的亲人也跟着承受了无尽的痛苦与压力 。
好在陈生回到家中的最初几天,他与左超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陈生并未主动拨通左超的电话,询问那桩案件的后续进展,而左超那边也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这段日子里,家中因大爷的骤然离世,始终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霾。陈生的父亲,因兄长的逝去,情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他整日沉默寡言,眼神中满是哀伤与落寞,以往那偶尔因生活琐事找陈生麻烦的劲头,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家中的氛围压抑而安静,每个人都在各自的悲伤中默默煎熬,却也意外地迎来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
就这样,日子如细沙般悄然流逝,陈生在这平静却又暗藏忧伤的生活中,他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眉头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度过了几个月。直到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人间。再到鞭炮四起,红雪满地。陈生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整个村庄,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棉被。陈生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心中却感到一丝难得的平静。几个月来,家中的气氛一直压抑而沉重,大爷的离世让每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然而,随着年关的临近,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红红的春联贴满了家家户户的门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陈生的父亲也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他不再整日沉默寡言,偶尔会和陈生聊上几句,虽然话题依旧不多,但语气中已经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平和。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他们不再被这份悲痛完全吞噬。陈生和父亲都在生活的磨砺中,学会了如何与这份伤痛共处。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当阳光洒进屋子,当微风轻轻拂过,他们会想起大爷,但心中更多了一份坦然。他们明白,生活还在继续,而大爷的离去,也成为了他们更加珍惜彼此、珍惜当下生活的动力 。
“陈生,过来帮忙贴春联!”陈生的父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副红彤彤的春联,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他接过父亲手中的春联,仔细地贴在门框上。春联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写着“福星高照家兴旺,财源广进人安康”。陈生看着春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他知道,父亲这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新年的期盼,也是在努力让这个家重新焕发生机。
贴好春联,陈生和父亲并肩站在门口,一同端详着那崭新的春联。春联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宛如灵动的舞者。此刻,村子里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混合着家家户户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构成了一幅充满年味的画卷。陈生的父亲抬手,轻轻拍了拍陈生的肩膀,那宽厚的手掌带着岁月沉淀的粗糙质感,却也传递出久违的温暖:“今年这年,咱们可得好好过。” 陈生转过头,与父亲目光交汇,他看到父亲眼中曾经浓郁的哀伤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重新燃起的热切期许。陈生用力地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应道:“嗯,一定好好过。”
屋内,陈生的母亲正忙碌地穿梭于厨房与餐厅之间,她端出一盘盘精心烹制的菜肴,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红烧排骨油亮诱人,糖醋鲤鱼鲜香扑鼻,还有那冒着热气的饺子,皮薄馅大,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暖黄的灯光洒在餐桌上,映照着一家人的脸庞。
陈生的父亲拿起酒壶,为自己和陈生各斟了一杯酒,又给陈生母亲倒上一杯。他缓缓举起酒杯,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力量:“过去这一年,家里经历了太多事,但好在咱们一家人始终在一起。这杯酒,干了,不好的,不开心的就都过去了。” 陈生眼眶微微泛红,他举起酒杯,与父亲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热辣的刺激,却也让陈生的内心感到无比温暖。
饭桌上,原本略显沉闷的氛围渐渐被欢声笑语所取代。父亲率先打开话匣子,讲起年轻时过年的趣事,为了买年货在寒风中排很久的队,结果发现买错东西的尴尬经历,绘声绘色的描述让陈生和母亲忍俊不禁。母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时不时往陈生和父亲的碗里夹菜,温柔地说道:“多吃点,看你们都瘦了。
陈生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几个月前,大爷的离世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那时的他深陷悲痛之中,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无助。如今,在这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桌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力量与温暖。他看向父亲,鼓起勇气说道:“爸,之前我因为家里的事有些冲动,您别往心里去。”
父亲摆了摆手,目光柔和而慈爱:“爸也有错,以前对你关心不够。以后啊,咱们爷俩得多沟通,有啥事儿都能说开。”
窗外,雪花依旧轻柔地飘落,宛如一片片洁白的羽毛。远处,绚丽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村庄。陈生一家三口站起身,走到门口,并肩而立。他们静静地看着烟花的光影映照在彼此脸上,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父亲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对未来的坚定信念:“新的一年,希望咱们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你大爷在天上,也肯定盼着咱们好。”
陈生认同的点了点头,但他知道,平静的生活不会一直都在,大爷随后和他提到的胡天祖,总能让他想起在那个村子和黄天策对话的白衣老人,陈生清楚,想让家人有平静的生活,就不能等麻烦上门,而是得主动出击!
看着母亲靠在父亲身旁,眼中满是欣慰与幸福。一家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烟花,过去的悲痛在这浓浓的年味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满满的信心与期待。他们深知,生活的脚步不会停歇,而家,永远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无论风雨如何,都能为彼此遮风挡雨,共同迎接新的生活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