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热热闹闹,没有人不知趣提起之前的小小争锋。
只是席间身着金甲的那位实在是太过抢眼。
秦昭琼作为皇长女,打小受陛下倚重,自有份傲气在。
但在宴席上进退有度,即便是面对之前攻讦的朝臣,表面上也未流露出任何不满。
傲气化为了气度,属于储君的气度……
朝臣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谁还瞧不出这明显的不同,许多中立派的心境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们哪里知道,秦昭琼的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六妹妹。
一个之前完全不被在意的小透明、在凤京声名狼藉的小折腾,结果赈灾途中给了她太多惊喜。
仿佛什么事儿都难不倒她,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种种难题。
除此之外,便是坐镇白鹿县的那段日子。
秦昭琼不再事必躬亲,身边朝夕相处的一个是政务通达的刺史,一个是耳濡目染的宰相嫡子。
如此历练下来,自然今非昔比。
宴席过后,秦昭琼被留下,要入御书房回话。
只是她身穿盔甲不便,陛下特许其更衣、稍作休息。
趁着这会儿工夫,御书房中隐蛰单独回话。
密报通过璇玑卫的渠道都有送回,但有些情报不能落在纸上。
隐蛰汇报之事有二。
一是茗烟县疏浚时,曾经调开璇玑卫的暗中监视,而后有了蒙坚大发神威的壮举;
二是龙门县河堤大殿下遇刺、中了三品术士的生机之毒,秦昭玥以真气治伤解毒。
秦明凰安静听完,沉吟良久,两件都有明显的神异之处。
蒙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药,更不可能吞服一颗就具备神武境的实力,至于真气……
“小六的真气从何而来?”
“不知,据她所说是天赋异禀,气血催生到极致自然而然形成。”
“疗伤的效果如何?”
“立竿见影,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更遑论术士的毒素。
若非她出手,大殿下很可能当时就会毙命,未必能拖到我们送她入京。”
气血催生真气尚在可解释的范畴之内,但这疗伤的异能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隐蛰所说,就算是修炼疗伤功法的神武境,都未必能有那份效果。
加上秦明凰还有一条特殊的线索,那就是只有她能够听到小六的心声。
种种迹象表明,昭玥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另一头,秦昭琼正在偏殿中更衣,三位妹妹联袂而来。
三妹秦昭琬、四妹秦昭枢,还有九妹妹秦昭珑。
“长姐。”
见礼之后,秦昭琼视线落在了小九的身上,心中不禁萌生了个想法。
如果六妹妹是装的,那小九会不会……
小九眨巴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见长姐一直盯着她瞅,连忙查看周身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长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秦昭琼摇了摇头,好像不是啊,小九好像是真的有点蠢……天真。
嗯,天真烂漫。
“没什么,太久没见小九,有些想念。”
小九闻言笑颜如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是吧,长姐想念小九了是吧!”
“嗯嗯……”
老三老四相视一笑。
说实话,之前长姐在麟德殿中的表现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可以明显感觉到,她们与其之间的差距被拉开了。
“小六呢,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见她?”
秦昭琼狠狠叹了口气,她上哪儿知道去。
“入城的时候说是身体不适,我特意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到宫门口还是没有等到她。”
“身体不适……很严重吗?”
“哎,她身子骨本来就一般,又过惯了凤京骄奢的生活。
两个多月奔波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秦昭琼沉默不语,额角直抽抽。
吃不好、睡不好?说谁呢?
老三老四对小六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或许内秀藏了智慧,但身子孱弱这事儿总不好作伪吧。
她想说的是,小六的身体好着呢。
奔波、淋雨、被洪水冲走,一点事儿都没有,风寒之类的小毛小病都没有,身体倍儿棒!
但谁知道小六作什么妖,总不能是躲着故意不进宫吧?
秦昭琼觉得这可能就是正确答案,终归还是压着没说实话。
“待会儿等面见完陛下,咱们同去看看小六。”
“好啊,正好想听听长姐赈灾途中的见闻。”
秦昭琼卸甲完成更衣,姐妹们聊着天,直奔御书房而去。
而此时的御书房中,碎墨正单膝跪地,额角一滴晶莹的汗水滴下。
就在刚刚,陛下单独传唤她,询问起茗烟县开渠时调走璇玑卫的事儿。
碎墨为此暴露了本名,并以王母起誓不能泄露黑火药的情报。
对此她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面对陛下时,那种无孔不入的压力还是让她几近窒息。
“卑职不知!”
死咬牙关,碎墨还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压力陡然增强,仿佛背上了一块巨石,压弯了她的脊背,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秦明凰眯着眼睛,望向面前颤抖不休的女子。
宫城防卫,青鸾卫是里,麒麟卫是外。
每一名青鸾卫都身世清白,皆是从小接受宫廷严苛残酷的训练,忠诚应当刻进了骨血之中。
可仅仅两个多月,竟然会向她隐瞒真相!
碎墨整个身子压在金砖上,状如五体投地,但整个人颤抖不休。
面如金纸,眸光却还算坚定。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向陛下隐瞒真相等同于欺君,杀头的罪过。
何况她的身份还是宫廷近卫,罪加一等。
好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惩罚也不过是她自己承担罢了。
不知为何,脑子里此时回想的是那道懒散不羁的身影。
能坐着就不站着,早上叫醒了会拿屁股对人,明明清醒了却非要赖床一时半刻,还贪吃贪凉。
嘴角不自禁扯起了一抹弧度,为这么个家伙赴死,真不值当啊……
“陛下,大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