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鲛绡帐时,乙弗循的银甲还压在哥舒衔月的白狐裘上。昨夜纠缠的佩饰在靛青地毯上凝成星斑,半融的银蜡裹着几缕断发,像冻在冰河里的水草。
哥舒衔月翻身时,发间白羽扫过乙弗循锁骨处的月牙疤,惊醒了沉睡的银铃。那些铃铛原是北奚祭司的法器,此刻却在她肌肤上震颤出细碎的清音。
“王妃该梳妆了。”
乌兰小心翼翼的声音穿过门户,挤进新人的梦中,哥舒衔月拈起月牙坠,冰凉的银饰贴着乙弗循颈间箭伤游走:“卫王颈脉跳得比战鼓还急”,指尖突然压住搏动处,“若我用这断箭刺进去……”
乙弗循擒住她手腕,将白羽冠上的银桂别回她鬓角:“王妃不如猜猜,这笼中云雀的尾羽染的是朱砂,还是……”骤然贴近的呼吸染红对方耳尖,“昨夜你咬破的胭脂?”
【甲】
景州晨雾裹着桂花甜腻,当哥舒衔月踏上马镫,乙弗循的双手将哥舒衔月箍在怀中,镶着铜环的腰带抵着昨夜玉枕压出的红痕,青铜鹰符相撞的脆响里,她将绒花少女献的并蒂莲插进对方箭囊:“北奚的苍鹰,该配带刺的鲜花。”
“看啊,王妃的青丝比月神庙的缎子还亮!”
孩童的惊呼声中,哥舒衔月往身后人的怀中缩了缩,马鞭甩向王府门前的苍狼刻石时,她瞥见乙弗循耳后新添的咬痕——正是自己昨夜烙下的印记。青石碎屑划过银甲的新月刻痕,倒映出她眼底转瞬即逝的笑意。
“北奚的狼神认主。”她勒马贴近乙弗循的耳语带着冰碴,“就像你腰间的鹰符,永远嗅得到旧主的血腥味。”
“北奚狼神认主?”
乙弗循突然俯身贴近,战袍裂缝间露出昨夜白羽冠刺破的伤痕,“那王妃可要闻仔细了”,她伸手紧扣着哥舒衔月的指缝,“这血腥味里,掺没掺你唇上的蜜?”
穆翊的剑鞘突然撞上路旁货摊,倾倒的胭脂匣泼出漫天朱砂。在李中的咳嗽声里,乙弗循顺势揽过哥舒衔月的腰肢,将她紧紧环在自己的襟怀里,像囚笼困着飞鹰。
\"你是怕我跑了吗?扣这么紧……\"
乙弗循将下巴抵在怀中人的肩头,“万一人群里,再冒出个要向公主求亲的呢?”
哥舒衔月侧着头,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响,一字一句地道:”没有了十二部人马的公主,还会炙手可热吗?“
乙弗循突然夹紧马腹冲向城门,惊得哥舒衔月不得不抓住她束甲的丝绦。
【乙】
城墙阴影里埋着旬日前刚拆除的火油管道,青铜阀门上还凝着周令齐调配的封泥。哥舒衔月调侃道:“原来卫王也会怕?怕你亲手埋的引线,烧着自己新得的猎物?”
正午的日头晒化了城楼旌旗上的寒霜,当她们登上观星台,乙弗循发现哥舒衔月的裙裾沾着几粒银沙——是图剌雪原特有的冰晶,此刻正在青砖缝里闪着诡谲的蓝光。
哥舒衔月抚过乙弗循腕上新添的咬痕,“用本宫的鹰符调兵,滋味可美?”
“王妃错了。”
乙弗循轻轻拭去哥舒衔月颈间的汗珠,“昨夜你亲手系的同心结,才是最好的调兵符。”
当发丝缠住箭囊,哥舒衔月借力贴上乙弗循后背,远处北燕狼旗猎猎作响,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意:“这同心结既是调兵符”,纤细的指尖勾着银甲束带,“不如系在更致命的地方?”
穆翊和李中抱着手臂立在一旁,往日神情从容、万军难挡的羽林都统,曾经算盘敲得门儿清、账本倒背如流的牙子,此刻半低着脑袋,心头嘟囔了千遍万遍:“怎么不分场合,全城百姓,可都看着呢!”
【丙】
“穆翊,李中。”
正当二人逐渐走神,不知该何去何从时,乙弗循的招呼将二人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躯壳中。
“主上。”
乙弗循虽面对着二人,可拉着哥舒衔月的手还是丝毫没有松开,“大将军代我去一趟剑南道,拜会剑南王,他虽弃了王爵,自请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到底是我的长辈,若可派兵支援,城外的北燕军,便不足为虑。”
穆翊的剑穗在风中晃了晃,一个沾着苦药味的瓷瓶被抛入他怀中。
“今晨探马截获的物件”,乙弗循侧身看了一眼哥舒衔月,接着道:“赫连羽送给剑南王叔的好东西,他这把身子骨可受不了。”
李中刚要后退,却被梁九思的长刀抵住后腰,这位总爱皱着眉头的绥州兵奴难得露出笑容:“李都尉,主上话还没说完呢!”
“绥州兵奴营的地龙该烧起来了”,乙弗循顿了顿,望向了羽丘的方向,”卫晋七州,何妨再多一州。“
李中抱着新铸好的铜钩,缩在人高马大的梁九思身后,颤声提醒:“主上,光靠我和梁大哥……绥州和兵奴营的那些人,我们只能保一个……”
“所以李都尉得算准时辰”,乙弗循见身旁的哥舒衔月接过乌兰递来的茶水,便就着王妃的手将茶水饮下,引得哥舒衔月瞪大了眼睛,又无奈地一笑,“在北燕鹰犬睡醒之前,把大燕的战旗插上绥州烽火台。”
“得令!”李中踌躇满志地撞了一把梁九思的肩膀,扯着嗓子道:“包在我和梁大哥身上!”
梁九思已许多年不曾遭遇如此场面,难免浑身不自在,却依旧十分委婉地甩开了李中的手,一本正经地抱拳接令。
乙弗循背过手去,掌心却牢牢擎着哥舒衔月的手指,却在他人看不见的背后,用手指在她的掌心打圈——曾经睥睨草原的监国公主,只得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痒,说着没头没尾的话:“三位将军,旗开得胜。”
“谢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