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在陈默家下面来来回回的徘徊，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八个人里，除开三个女生，剩下五个人里就陈默的家境最好，他爸爸有小轿车开，家里还是三层小洋房。而张力，他家里只是一层平房，平常上学都是走路上学，家里唯一的一辆老旧摩托车也是他妈妈去海边鲍鱼养殖场打零工时要用的交通工具，并不能像陈默平时想走路走路，想骑车还能选自行车还是电动车。
“孩子，你找谁啊？”一位骑着摩托车的光头男人停下车，嘴里叼着根烟问道。
李和尚是附近市场有名的猪肉师傅，今天来陈默家也是因为王慧早上给他打电话，让他中午送一块猪脚到家里，她儿子会在家里面等他。
“啊？我找陈默，叔叔你是陈...”
“哦，我也找他，一起吧。”
“啊？”
“陈默！陈默！！”
陈默听到楼下有人喊，起身关掉qq空间的网页，他决定装作不知道，对方既然以为他不知道，那他就让她以为他不知道。
“来啦！”
“这是你妈妈让我留的猪脚，给。”
“好，麻烦叔叔了。”陈默感谢一声，眼神疑惑的看了看张力和中年男人。
“哈哈哈，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孩子在你家下面转悠，我想着应该也是找你的，没好意思扯开嗓子叫你。”李和尚吐了口烟，哈哈大笑，“行，你们同学之间聊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叔叔慢点啊！”陈默客气一声，转头看向张力，带头走进家门。
“坐吧，碰到什么事了？”陈默从保温壶里给张力倒了杯热水，他心里有一些猜测。
张力紧张的拿起杯子，干涩的嘴对着杯口吹了吹，“没什么，就是，就是…”
“今天降温，外面风又这么大，你看你，嘴皮都干裂了，没什么事能在我家外面乱走啊？中午彭芳还说你有事先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陈默放下保温壶，关心的看着张力，张力的反应让他觉得更加不对劲。
呜呜~
张力突然放下水杯，双手遮住自己的脸，没人知道他今天有多绝望，他从上初三开始就被他们两人缠上了。
第一次被让交保护费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选择跟老师说，老师也带着张力找到了他们，一顿批评过后，他们诚恳的对他道歉说不敢了，但结果就是张力某天放学后被人堵在巷子里面挨揍。
张力不服，又回家跟妈妈说，他妈妈带着他来到学校告状，虽然也是严厉的批评，并且还叫上对方家长到派出所做出保证，但是没过几天他又被人打了。只不过这一次对方变得聪明，张力被打的时候他是被麻袋套住了脑袋，什么都看不清。
到派出所指认的时候，对方却说他们两个人都在别人店里吃东西，不仅有老板作为人证，甚至还给出了监控视频为物证。
很明显打张力的另有其人，但张力很清楚，肯定和他们有关，只是他没证据，又都是未成年，最终经过严厉的警告过后，他和他妈妈失望的离开派出所。后来他妈妈找遍了关系，几乎求了所有认识的人，还好张力争气，成绩排名学校前列的他得以顺利转学来到青川一中。
但即便如此，那两人也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好在青川一中也有厉害的人物，高一的时候他偶然在考试的时候帮过一把班上的陈鹏，陈鹏后面知道了他的事之后，便找了人说和，白黄二人组这才放过他。
张力本以为从此海阔天空，没想到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因为陈鹏家里是做生意发家的，所以他从不屑收取所谓的保护费，他要的是别人的追捧。
在陈鹏麾下，你要绞尽脑汁的去吹捧他，把他舔高兴了，那你和他就是好朋友。你的事他就会稍微上心，但你要是真想和他平起平坐。不好意思，你不配，陈鹏会果断跟你说拜拜，说拜拜的后果便是两人形同陌路，昔日找你麻烦的人没有他的护持，最终还是会重新找上门。
为此张力也认栽了，不就是说违心话吗，心想只要能熬到高考后，他就去离青川市更远的地方读大学。只是没想到高二上学期的时候陈鹏就转学离开，张力刚开始还惴惴不安，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也不见黄白二人来找他，他才松了口气。一度庆幸时来运转，他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却没想到今天他又被那两人找上门，中午还被堵在巷子里挨打。
看着陈默关怀的神情，张力紧绷的神经终于变得松懈，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哭的校服上都是鼻涕和泪水。
听到张力把那两人的事讲完之后，陈默眉头紧锁。这不就是校园霸凌？居然也能让自己碰到？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片刻，陈默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既然敢仗着未成年不怕犯罪，张口闭口混社会，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吧。
“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先擦一擦吧。”陈默把整包纸巾递给张力，“你现在是不相信老师和学校了是吗？”
“如果他们值得信任的话，我也不会转学了。”张力自嘲一笑。
“以暴制暴的话其实效果不好，因为最多就是打他们一顿，而且还不能打重了，打重了引起注意被立案更麻烦；但是不打重点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陈默目光闪烁，“所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前提是你要被打一顿，你能接受吗？”
“能解决吗？”
“能！”
“好！”
拍了拍张力肩膀，留下一句擦干净点，陈默直接上楼。
张力脸一红，连忙抽出纸巾仔细擦了擦脸，还好今天只有陈哥在，不然流这么多马尿怕不是要被他们笑一辈子。
陈默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点开天涯论坛，一番搜索之后，终于找到临川日报下面的一个联系方式。这个方法是前世陈默用过的，只不过他当时搜的是编辑，实在是当时走投无路，写一本扑一本，他想试试有没有用，结果搜是搜到了，用却是没用，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没义务帮他。
“喂，你好，是刘女士吗，我这边有一个校园霸凌的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陈默的方法也很简单，通过记者曝光两人的行径，既然两人敢仗着年纪小就为非作歹，那么他就让两人感受一下来自社会上的关注。
打完电话，陈默走下楼。
“下午正常上课，下午第二节下课课间有二十分钟休息，你跟我一起，我带你去见个人。”
张力闻言连忙站起来，脸上有些惊讶，他以为陈默也联系了一些社会上的大哥。心想陈哥隐藏的可真深啊，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兄弟们硬是没看出来陈哥有这般人脉和手段。
下午第一二节是语文课，沈谦文上完两节课后连课后作业都没留，放下一句好好复习就离开七班。陈默站起来往外走，旁边林勋也跟着一起，“陈哥，走，我请客，听说小卖部进了一批新货，去试试？”
“你去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陈默笑着拒绝林勋的双排申请，隐晦的朝着张力使了个眼色，率先走出门。
不一会，通往学校操场的路上，张力小跑着来到陈默身边，见陈默不说话，张力也识趣的没有多问。他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会见了社会大哥一定不能露怯，要镇定。
青川一中的学校操场有一棵大榕树，爬到榕树上，可以越过操场直通校外，这个还是王远分享给几人的秘密。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后，陈默第一个爬上榕树，张力接着他后面，还好他人虽然懒，但也不至于爬不上树。
跳下树后，陈默带着张力来到旁边的“99%”，这是一家奶茶店，老板不仅卖奶茶，还卖烤肠和零食，这也是陈默和刘雯约好的接头地点。
随着离奶茶店越来越近，张力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已经能想象到店里面，黑社会大哥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抽烟，睥睨左右，旁边散落的几个马仔一脸凶狠的审视他的画面了。
走进店里面，陈默进门的瞬间就看到一个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短发女士，短发女士看起来很年轻，简单的淡蓝色牛仔裤配上白色衬衫，搭配黑色眼镜，看起来很干练。
“你好，是刘女士吗？”
“你好，你就是陈同学吧。”
旁边张力已经麻了，这什么情况？你不会告诉我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的女生能解决我的麻烦吧？
......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明显不怕派出所，我的想法是50块钱确实很难造成比较大的影响，但是这两个人并不是初犯，据我所知他们在之前就已经有过伤人的举动，如果这次能录到他们两个打人的话，是不是引起的讨论会更大一点。”
陈默试探的问了一下。
“索要保护费不成就动手打人是吧，都打你哪里？”刘雯目光一凝，看向张力。
张力讷讷的指了指脸，又指向肚子，接着是腿、头、胸，他越指，就越感觉对面的女生眼神变得愈发冷冽。
“你把这个带身上，这个也带。”刘雯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给张力，一脸温柔，“放学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你不用特意找我，就按着你平常放学回家的路线走，我肯定跟的住你。”
“谢谢你，姐姐，我们这次也是黔驴技穷。”
“谢谢你，姐姐。”
陈默和张力连忙站起来感谢。
……
“放学后我会报警。”回教室的路上陈默突然凑到张力耳边轻声说道。
“啊？那你刚才。”张力惊讶的抬头，却看见陈默竖着指头在嘴边。
“我不太确定她会不会如实的按计划做，另外你也不可能被白打一顿。”陈默轻声说着，又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对张力的不忍又很快坚定下来，“所以警察过来后问你怎么样，你都说头晕头疼，其他什么都不要说，让我来，记住了吗？”
“嗯！”
放学后，陈默谢绝了和伙伴们一起走，说是有事着急回家。他也不是没想过把事情跟王远几人讲，只是张力不愿，他说，反正都要被打，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在旁边围观。陈默哑然，也是，你挨的打越重，他们所受到的关注才会越大。
“真没有？”白毛一脸不信，扇了张力一巴掌，又掐着张力脖子，示意黄毛搜他身体。结果不仅书包，两人把鞋脱了，都没看到钱的影子，白毛顿时恼羞成怒，一边打一边骂，“md，才多久没见，你小子骨头就变硬啦？嗯？”
说着，一脚朝着张力肚子踹过去，张力来不及反应，被踢的脚步踉跄一下。
“呦呵，真变硬啦？”旁边的黄毛眼冒兴奋，甚至小小助跑几步，就朝张力抬脚踢了过去，张力瞳孔收缩，只来得及伸手稍稍阻拦，却还是被踢到墙上又反弹跪在地上。
两人对着地上的张力拳打脚踢，张力双手抱头蜷缩着，疼痛让他嘴巴紧紧闭合，但是他眼里却满是坚定，他相信陈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巷口，几位穿着制服的帅气男子出现，为首的中年男人看到小巷内的情况，顿时一声怒喝。
“卧槽！”黄白二人一愣，转头看到是制服男子，顿时身上一抖，下意识的朝着旁边跑去。只不过还没跑两步就被陈默推着垃圾桶给绊倒。
“孩子，你怎么样了，孩子！”
“就是头晕，有点头疼。”
听闻此话，陈默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暗自点头，当即走了过去。
“叔叔您好，是我报的警，放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不对劲，这个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叫张力，您看他这样要不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远处的刘雯看着眼前的一幕，倒是意料之中，如果那个男生不报警，她才意外，捏了捏手，刘雯转身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青川市医院。
张力妈妈一脸焦急的赶过来，这是陈默第一次见张力的妈妈，按理来说他们两个同岁，父母的年龄也应该差不了多少。陈默母亲王慧也经常去打零工，但是两人的状态却大相径庭。如果说王慧的状态是三十几岁，满头黑发的话，张力妈妈看起来起码接近五十岁，并且发丝间也有不少白发。
“阿姨你好，我是陈默，张力的同学。”看着张力妈妈一脸焦急，陈默主动介绍自己，“阿姨不用担心，先坐会，张力没事的。”
“那孩子在哪，我去看看他。”张力妈妈并没有认同陈默的话，都进医院了，怎么可能没事。
此时病房内，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张力在病床上装模做样，转头对着医生说道：“要不我去把外面那个小鬼头喊进来吧？”
“赶紧去，赶紧去，你去外面和他说说，别耽误我下班的时间。”
医生也是无奈，这都啥呀。
“来，就你，你过来！”王稳对着陈默招招手。
张力妈妈连忙跑过去，“你好警察同志，请问我孩子怎么样啊？没伤到哪里吧？”
“哦，你是张力的妈妈吧，你放心吧，人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就是人小鬼大，调皮了点。”说着，瞪了一眼陈默。
陈默讪讪一笑，走了过去。
“你哪里学到的这种招数？”王稳双手揉着太阳穴，一脸无奈。
“什么，什么招数”陈默眼睛定定的看着地板，好像地板上有什么景色一般。
“那小子就一点皮外伤，还一直头晕头疼的叫，装都装不像，头疼头晕能喊那么大声吗？”王稳顿时严肃起来。
陈默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好在他也没有想过瞒多久，脸色也严肃起来，把之前张力的遭遇又重复一遍给王稳听。
王稳听完之后久久不语，一旁的张力妈妈不停地抹眼泪。她感觉她的命好苦，明明都已经教育张力不要主动生事，让他低调做事，老实做人了，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偏偏要欺负自家儿子啊！
“所里会让他们的监护人过来，你们去商量…”
王稳话还没讲完，陈默不客气的打断他，“叔叔，我感觉商量不来，要是可以商量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麻烦你给他做个伤情鉴定吧，相信你也看到了，他是被两人按在地上打。”
王稳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进房门。
沉默不是中立，有时候沉默已经是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