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你，”沐瑶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你还会接受我吗？”
“……”沐瑶犹豫了，她不知道。
宋默说，“我不是想为自己辩解，只是瑶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性，贪婪，欲望，很多东西就是见不得光的，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至少目前，在这些事上，我能说得上话，能维持平衡。”
而且他有底线，不沾毒品。
这些话唐暮晨也跟她说过，他们是世界的另一面，跟政府暧昧，维持着另一个世界的平衡。
她不是什么天真的小白花，况且还经历过那么不堪的童年，从不认为世界非黑即白。
她只是无法接受自己被骗了这么久，甚至受到了牵连。
在她的沉默里，宋默放缓了声音，继续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可我生下来就是宋家人，我没得选，哥哥去世后，爷爷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也反抗过，我不愿意去意大利，更不愿意离开妈妈，可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不管我怎么哭闹绝食都没用，你不知道老爷子有多狠…”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可笑容却充满了自嘲与悲伤，“我的哥哥，他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那些人给他注射高浓度毒品，看他摇尾乞怜匍匐在地上只为要一只解药，然后踩着他高贵的头颅把毒品推进他的血管里。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谋面的亲哥哥受尽了凌辱，有些手段现在想起来都让他心慌。那些人把折磨欺辱他的过程拍成视频，分段发给老爷子，逼他就范，可老爷子硬是咬着牙忍过来了，亲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死在自己面前。
“我闹的最凶的时候，爷爷把那些视频拿出来，逼着我没日没夜的看，他要让我知道，作为宋家人，我如果心慈手软，不按他希望的做，就会落得跟我哥一样的下场。”
沐瑶抿着唇，想起宋母提到宋珏时的痛苦，心里有些发堵。
她无法想象，事实到底有多残忍，才让宋家人都觉得胆寒。
而宋默的表情让她坚硬的心有一丝动容，可立马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能松懈，不能再被他左右情绪，于是神情又恢复冷漠。
宋默倒是没发现她的变化，今天他只想把所有事情全部摊开了说。
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总问我为什么我要选择你，其实我也说不明白，唯一我能确认的是，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活的像个真正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默看着她，眼神既深情又虔诚，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沐瑶依旧沉默。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她克制了他的暴虐和杀戮，可他不依旧伤害了那么多人吗？
“我是真的爱你瑶瑶，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努力去做一个普通人。最多再有两年，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沐瑶闭了闭眼睛，心里涌上无尽的疲惫，“没有以前了，我们回不去了。”
“可以的！”她的神情态度让宋默感到恐慌，“不要这么快判我的死刑好吗？”
沐瑶看着他，仔细打量这个她爱过的人，多日不见，他也是一脸憔悴，就算精心打扮过，也能看出他好像瘦了些，眼底有一层青灰，往日流转的无尽光华全部沉下去，泛起幽暗的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闪闪发光一举一动都格外吸引她的人了。
她说，“我给过你机会。”
那天晚上，她无数次的问他有没有事瞒她，甚至引导他坦白，他明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却始终无动于衷。
“你当时……仍旧一门心思想要瞒我！”
“不是！”宋默急于否认，“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所以你就让我像个笑话一样被蒙在鼓里，在你精心编制的谎言里被你们所有人戏耍？”
“没有！”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他的初衷，只有坦白和祈求原谅。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错了瑶瑶，我向你保证，这种事绝对没有以后。我知道你现在也很痛苦，可是你冷静想想，离开我你就真的能解脱吗？你做不到的瑶瑶，你明明还爱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沐瑶一脸冷漠的对他说，“爱你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不要再妄想我们还能回到以前了。”
宋默说，“那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给你的东西交出去。”
沐瑶表情嘲讽，“这些东西除了证明你只手遮天，还有什么用！”
宋默突然掏出手枪放到她面前，把枪口对准自己，“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亲手给爸爸报仇。”
沐瑶看着桌面上黑色的凶器，脑袋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
宋默说，“你只管动手，事后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她也想动手，可感情像巨石一样压在天平的另一端，不管理智怎么怒吼，她都伸不出手！
她做不到了……
沐瑶忍住心里的悲戚，自嘲的笑了，“既然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那就没必要拿这种事来试探我。”
宋默看着她，“如果今天是暮晨坐在这里，你会动手吗？”
“不会。”
宋默说不出话来了。
沐瑶不想再跟他废话了，拿出离婚协议放到他面前，“你的所有财产我都不要，这些年你给我的那些，能捐的就捐出去，也算做点好事。你把字签了，我也不会追究你害死我爸的责任，我们，就到这里吧。”
“我不会签的！”宋默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直低姿态的说尽了软话，终于被她这席话触怒了，心底的无力和痛苦将他裹挟的密不透风，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离婚，不可能。”
“我非离不可呢？”沐瑶抬眼与他对视。
“我咨询过律师，我们这种情况，只要我能拿出证据，证明你骗婚，我可以申请婚姻无效。”
“我骗你了吗？”宋默气急反笑，反问她，“从谈恋爱到结婚，这么多年，我是骗婚吗？”
沐瑶答不出来。
宋默深吸一口气，缓和了情绪，尽量温和的说，“瑶瑶，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知道你现在讨厌我，甚至是恨我，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看清楚你内心真正的想法，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但你也不要逼我。离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这段时间你先住家里，住多久都可以，我不会干涉你，也不会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出现在你面前。”
他语气里的决心让她说不出话来。
沐瑶心里泛上无力感，对他的固执早就深有体会，争执起不了任何作用。
宋默说，“吉萨，也就是那个东南亚人，他很狡猾，但我肯定会找到他给你一个交代。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饭，乖乖养好身体，过些日子我再来接你回家。”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温柔却强势的牵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天被她扔回来的戒指放到她手心，像以往那般摸了摸她的脸，随后就打算离开。
正要提步，软座上的人突然站起，绕过他直奔窗边。
宋默猝不及防，看她姿态冲动下意识扶了一把，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她推开窗扬起手，他立刻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脸色一变忙过去想拦下她。
“不要！”可还是晚了一步，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挥舞手臂将戒指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最后落在楼下马路上，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反射出诱人的光芒，刺疼了他的双眼。
那是他对她的爱，她就这么轻而易举毫不留情的扔掉了。
“你听清楚了。”沐瑶视若无睹他浓烈的哀伤，一字一句宣判，“我不要了，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她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刺进他心里，割裂撕扯着让他快要窒息，宋默眨了下眼睛，猛然拔足狂奔出门。
外面车流如织，指环早已不见踪影。
沐瑶站在窗户旁，冷眼旁观他闯入车流，刹车声喇叭声，还有司机的叫骂声瞬间响成一片，他却置若罔闻，只急切的寻找着那一枚小小的指环。
终于，在一辆汽车轮胎旁找到，圆环已经被压变了型，他亲手镶嵌的钻石磨掉了所剩无几，就像他们走到陌路的爱情。
可他仍旧视若珍宝捡起来握进手心。
车道秩序很快恢复如初，他在原地抬起头望向咖啡厅的窗口，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两人就这么相隔对视，一如曾经恋爱，谁也不愿挪开眼。
只是那时满满的浓情蜜意如今变了味，只剩下无尽的苍凉忧伤。
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明明只有两层楼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穷极一生，再也回不去。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衣领翻起来打在冰冷的脸上，沐瑶最后看一眼那曾经叫她深深迷恋的脸，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