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过刻意接近他几次,便已经对他影响至此了吗?
温清漓心中疑惑,面上不显,她眼帘低垂,黯然道:“就算我说了,大人也不会理解。”
迟宴声眉头轻蹙,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若是因为魏长庆,你不必难过,他逃不掉。”
看出他眼底杀意,温清漓心下一惊,她还什么都没做呢,迟宴声就主动替她出头了?
她语气怯怯,“大人如此,是因为我吗?”
迟宴声直直看向她,一双眸子平静无波,任温清漓如何去看,那双眼睛中都全无爱意。
忽听一声轻笑,迟宴声眸光幽冷如冰,“温三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魏书意在朝中屡次与本辅作对,本辅便要了他儿子的命,如此才算公平。”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若杀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温清漓见此却松了一口气,若是迟宴声真是为了她去收拾魏长庆,她才会觉得奇怪。
毕竟,他们之间不过只有几面之缘。
正巧这时,红玉将茶水端了上来,为两人斟上一杯温茶。
温清漓端起面前茶水,“无论如何,大人收拾魏长庆都算是帮了我,我便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迟宴声并未在梨芳院中久待,看到他出来,子页抱着琴迎了上去,“这琴?”
迟宴声瞥了一眼,淡淡道:“拿去还了。”
说完便径直离开。
留在原地的子页看了看怀中的琴,又看了看大人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
宫中一处宫殿内
一女子端坐于镜前,一身翟鸟纹霞帔自双肩垂下至膝,发间以一支点翠蝴蝶鬓钗点缀。腰间缀一枚金帔坠,錾着“永平”二字篆书。
此人便是大晟朝最尊贵的女子,当今陛下的亲姐姐,永平长公主,顾景宁。
一婢女匆匆从门外进来,面色慌张,“殿下,迟首辅下朝后匆匆去了礼部温侍郎府上。”
顾景宁闻言,眉头轻蹙,“又是温府,几日前他也去了温家办的一场私宴。”
她眸光一冷,“温府到底有谁在?”
婢女显然早已打听过,“温家原只有一位小姐,名叫温玉宛。几日前,突然又多了一位小姐,名为温清漓。”
顾景宁抓住重点,重复道:“温清漓?”
奴婢继续回道:“此女是礼部温侍郎丢失多年的三女儿,近日刚刚回京。且京中传闻……”
见她神色犹豫,顾景宁淡淡瞥她一眼,“传闻什么?”
婢女忐忑道:“传闻她倾城绝色,可称京师第一美人。”
顾景宁姣好的面容皱起,语气幽冷,“是吗?”
婢女看了看她的脸色,颤声继续道:“而且,昨日陛下出游,那温清漓正巧也在。迟首辅好像对她……颇为在意。”
只听一阵哗啦作响,梳妆台上的物品被扫落一地,砸在跪地伏首的婢女身上,她却一下也不敢动。
顾景宁眸中划过杀意,“温清漓。”
她看向伏地轻颤的婢女,冷声道:“本宫记得,明日是二月十二。”
婢女低声应是。
“花朝节至,本宫要举办赏花宴。去拟贴,今日之内送出去。”
“是。”
深夜
相府卧房中,迟宴声眉间轻轻皱起,冷汗涟涟。
“大人。”女子衣衫半褪,嗓音娇软,伏在迟宴声身上,一双玉臂缠绕在他颈间。
她的手指抚过迟宴声裸露在外的胸膛,由下至上,一路游移至喉间,指尖在喉结处轻按,娇笑道:“大人喜欢吗?”
迟宴声周身沉重,难以动弹,因女子的撩拨喉结轻轻滚动,一双桃花眼飘忽迷离,想要看清女子的面容。
女子手下未停,指尖向上游移将他绷紧的下颌挑起,一双红唇缓缓凑近,气息缠绕,妩媚勾魂。
迟宴声使劲浑身力气都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女子的唇越来越近,薄唇触上一团温软,他顿感浑身酥麻。
也是这时,他终于看清女子面上竟带着白纱。
女子的贝齿轻咬他的下唇,眸中水润,嗔怪道:“大人不专心。”
唇上传来痛意,迟宴声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一个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哑声道:“你是何人。”
谁料女子轻声一笑,双腿如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腰间,“我是谁,大人不是最清楚吗?”
隔着面纱,迟宴声看不清她的长相,他直接伸手将面纱扯下,谁料女子眸中突然流出血泪。
霎时,床榻间温情尽消,女子眼中媚意化为恨意,口中喃喃重复道:
“大人喜欢我吗?”
“大人喜欢我吗?”
迟宴声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想要看清女子的脸。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底,迟宴声面上惊愕,“温清漓?”
女子的话语如魔咒一般萦绕耳侧,随着他的话语面容竟开始不断变幻。
迟宴声头痛不已,痛声道:“你到底是谁?”
下一秒,场景突变,他身处一熟悉府邸,周身叫喊声声入耳,血流成河。
身边人不断倒下,横尸遍野,顷刻间那些尸体忽然起身朝他蜂拥而来,将他淹没。
“大人忘了吗?”
“大人忘了吗?”
迟宴声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他蹲在地上,捂住双耳,痛声喊道:“我没忘。”
“我没忘。”
迟宴声从床上坐起身,额角虚汗沿着面具缓缓低下。他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才意识到方才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他快速翻找枕下香囊,将它握在手中。熟悉的清香早已散去,只余其中药材的气味。
睡意尽散,他起身,随手披上一件长衣朝门外走去。
院内一片寂静,白日梨花树下,女子眸色水润,扑在他怀中的场景浮现眼前。
他闭上眼,强行将杂念抛去。
再睁眼,仿若又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一晚。
血光冲天,呼喊声震耳欲聋,身旁是不断倒下的身影。他被母亲牵着,被那些人庇护着逃离。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再也没有人倒下,直到再也听不见那声声叫喊,直到天色渐亮……
他怎么会忘记?
掌中的香囊被狠狠攥紧,皱成一团。迟宴声双目紧闭,下一秒,香囊被用力甩出,不见踪影。
眸光变得阴冷,他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地牢幽暗,迟宴声一路走去,唾骂之声将他淹没。
“迟宴声,你生来就是讨债鬼,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
“迟宴声,你命中带煞,全家遭殃,永世不得翻身!”
“迟宴声,恶贯满盈,罄竹难书,迟早遭报应!”
他恍若未闻,一路朝最里间走去。
刑架之上,魏长庆已无一处好的皮肉,整个人昏死过去。
迟宴声从刑架上随意拿起一把匕首,朝他紧闭的眼睛处捅去。
鲜血四溅,喷洒在他的脸上,迟宴声眸色阴翳,面色阴沉,此刻如修罗一般。
魏长庆被这痛意刺激的立时醒来,沙哑地叫喊。
见来人是他,笑得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谁那么大胆,敢对我用刑。”魏长庆眼珠还在往外流血,脸色狰狞可怖,如厉鬼一般,“我只是想不通,我何时惹上了你。”
迟宴声深深地看着他,如看死人一般。
这几日的事如走马灯一般在魏长庆脑海中回溯,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阴沉沉的盯着他,“是为了温清漓?”
魏长庆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只是可惜,可惜父亲苦苦寻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迟宴声的软肋,而他知道了,却没机会告知父亲。
他仰天长笑,“迟宴声,你这样嗜血的恶鬼,竟也有要守的宝贝。”
喉中一阵腥甜,他吐出口中血水,面目狰狞,如厉鬼般低语,“真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