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仙手里酒,半喝不喝,眼皮子,半抬不抬,嘴里话,半说不说:“一介凡人,收授仙徒,倒反天罡。”
这话听着像是自言自语,实则字字往戴小呆耳朵里钻。
戴小呆眼皮也懒得抬,回得干脆利落:“关你屁事。”
紫阳仙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呵呵”一声,拎起酒杯往戴小呆面前一递:“喝酒。”
戴小呆也笑,笑得比紫阳仙更假,酒杯一碰:“喝酒!”
远看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紫潇澜急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把耳朵贴过去听个清楚。 他想不通,为何师父与小呆姑娘能聊得这么热络,轮到自己时,小呆姑娘却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酒过三巡,酒坛子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戴小呆打了个带着肉味饱嗝,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徒儿们,走了。”
“慢着。”紫阳仙筷尖,夹起戴小呆沾在桌上一片衣角,疑惑问道:“老夫实在好奇,你个凡人,怎么教出,十个仙家弟子?”
戴小呆低头,看看衣角,抬手一抽:“你猜?”
紫阳仙筷子,“咔嚓”断成两截。
紫阳仙盯着断成两截的筷子,眼皮跳了跳。这番试探,也是运足力气,不想这凡人小子,随手一抽,竟有如此力道,竟硬生生将他暗劲震碎,连带着筷子都断得干脆,也是心下骇然,自家那大徒弟可都没这力道。
紫阳仙眯了眯眼,忽而笑了:“小友好身手。”
戴小呆打个哈欠,醉洋洋意,摆了摆手:“天生神力,也没上心修炼。”
“……”紫阳仙心道,没上心修炼,炼出这力道?如果上心修炼,炼成什么样。他还真猜错了,戴小呆还就没上心修炼过。
紫阳仙不动声色,拢了拢袖子,指间暗扣一截断筷,笑吟吟道:“小友既有,如此本事,不如再陪老夫过一招?”话音未落,他指尖一弹,断筷化作,一道幽光,直袭戴小呆眉心!
紫阳仙这招突袭,专点仙家灵台要害,寻常仙家,定然出手去挡,紫阳仙可后手跟上。
可戴小呆,是个凡人,反而觉得紫阳仙这招压根没什么力道,自己脑门子,应能扛下,微微低头,挡下这击。
紫阳仙筷子点在戴小呆额头,微微发麻,果然无事。戴小呆抓住机会,眼皮都没抬,抬手就是一嘴巴子。
“啪!”
“???”紫潇澜愣在当场,小呆姑娘是真上手啊。
“!!!”紫阳仙愣在当场,小子这手速可以啊。
“……”戴小呆愣在当场,这声相当清脆啊!
戴小呆揉了揉手腕,一脸嫌弃:“你们仙家,打架就喜欢玩阴的,能不能实在点?”
紫阳仙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脸,心下疑惑,这小子,这力道,压根不是凡人,可偏偏他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戴小呆拍了拍袖子,冲自家十个徒弟一挥手:“走了走了。”
十个弟子,齐齐起身,似如小鸡,蹦蹦跳跳,跟出大厅。
“小友留步。”紫阳仙看着戴小背影,忽然觉得,这届宗门大比,也许有戏。
戴小呆脚步略顿,转过身来,手已按在腰间倚天之上:“输不起?”
“上好灵丹。”紫阳仙闪身到了戴小呆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从袖中摸出个玉瓶,在戴小呆眼前晃了晃:“要不要?”
戴小呆揉揉鼻子,眼睛盯着玉瓶:“白送我?”
“想得美。”紫阳仙胡子一翘。
“那你说个屁。”戴小呆扭头要走。
紫阳仙一把拽住戴小呆后衣领,眼睛瞟向戴小呆十个弟子,他猜到戴小呆缺什么,那些小门小户,缺得就是丹药灵符,更别说他一个凡人:“帮个小忙,灵丹十枚,种类任选。”
戴小呆看看徒弟们,思考片刻,抬手拍掉紫阳仙大手,斜眼看去:“先说清楚,杀人放火,玩命的活,我可不干。”
“八谷规矩,三年一小比,三百年一大比。”紫阳仙捋着胡子叹气,“今年适逢,大小重叠,老夫那几个徒弟不成器,借你过去撑撑门面......”
“不怕让人认出来。”戴小呆打断紫阳仙。
紫阳仙笑得贼眉鼠眼:“祁连八谷,那么多弟子,谁认的谁,就说你是我今年外面捡回来的。”
戴小呆心里琢磨,混进八谷,机不可失,正好把满星遗愿了了,挠了挠头,故作为难:“行吧……不过八谷,有人见过我,一男一女。”
紫阳仙眉头一紧,皱纹能夹死苍蝇:“长啥样?”
“不知道。”戴小呆略略回想,仔细说来:“我那会瞎着呢,但实力不比你弱。还有我一没灵力,二带体香,进去不得让人当妖怪炖了?”
紫阳仙鼻子嗅嗅,凑近几分:“你这香味,从何而来?”
“天生的。”戴小呆满脸嫌弃,一把推开紫阳仙。
紫阳仙捏着鼻子,也是装出,一脸嫌弃,后退半步:“容貌可以易容,没灵力也好说,老夫有办法。但你个大老爷们儿,香得跟个青楼头牌一样,而且这香味独特,这屋内灵香,都难以压制,我需要取点回去,研究研究。”
“香气咋取?”戴小呆心下还在疑惑,紫阳仙“嘿嘿”,一声坏笑,抓住戴小呆胳膊,掀起袖袍,袖中银针,已在手中,往戴小呆胳膊上一戳。
“嘶!”戴小呆小声咒骂,“老东西,你干嘛!”
“干嘛,取香研究啊!还有从今以后,要改口习惯喊师父。”紫阳仙晃了晃针尖上血滴:“岁末前我来接你,记得洗干净等着!”
“什么叫洗干净等着,老东西嘴里没个正经话。”戴小呆气得小声嘀咕,带着徒弟们出了潇澜府邸。
不远处,紫潇澜像个鹌鹑,缩在墙角,眼巴巴望着这边,等戴小呆走远,才敢凑上前来:“师父,您和小呆姑娘说了些什么?”
“什么姑娘,生得漂亮,就是姑娘。”紫阳仙气得,胡子翘起,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骂骂咧咧:“不争气的东西,男女都看不出来,还有从今天开始,那是你师弟!”
紫潇澜捂着脑袋,一脸茫然:“嗯?啊?哦......”
“嗯什么嗯,啊什么啊,哦什么哦,”紫阳仙甩起袖子,又是一个脑瓜崩,“不争气的东西,害得老夫,还要找外人相助。”
紫潇澜知道,师父这肯定是为了刚才那嘴巴子,在这撒气呢。
七日后。
紫阳仙踏空而去,说是去为宗门大比做准备。
可谁都不知,紫阳仙在走之前,偷偷去了趟少四客栈。
那日曲歌,关了客栈,支走摇光。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紫阳仙闲逛长街,在离客栈百米处,悄然掐诀,隐去身形,鬼鬼祟祟,绕到客栈后院,贴着后门,溜了进去。
“吱呀——”
不过片刻,少四客栈,大厅后门,推开条缝,探出个乱蓬蓬的脑袋。
大厅内,曲歌备好“灵杏”,酒香混着窗缝漏进月光,在坛中画出一道银溪。
见紫阳仙蹑手蹑脚模样,曲歌嗤笑一声:“师叔这般作态,倒像是来偷东西的。”
“小丫头片子,嘴里没个好话。”紫阳仙一屁股坐在凳上,撞得桌案上酒碗,叮当乱响。
紫阳仙抄起酒壶,直接对嘴,灌了一口,可酒还没进肚子,屁股还没坐热乎,曲歌就当头问来:“你要带那小子去八谷?”
紫阳仙放下酒壶,略带调侃:“怎么的,不带他去,难不成带你去啊。”
曲歌秀手微抖,满碗酒水,益处几滴:“您老莫不是让雷劈坏了脑子?”
紫阳仙一瞪眼,酒气混着口臭喷了曲歌满脸:“你脑子才叫雷劈了。”
“我不是这意思!”曲歌急了,前倾身子,灵灯在瞳孔里跳成两簇火,“您老八谷之中,隐忍多年,突然这么一折腾,万一露馅儿了咋整?”
“露馅儿?”紫阳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牙,“那不正好?全推那小子头上!就说捡来的小家伙,是魔族妖人,祸害师门!”
曲歌差点蹦起来:“您老这……”
“咋的?舍不得了?”紫阳仙贱兮兮凑近,“莫非是瞧上那香香的小相公了...……”
“滚蛋!”曲歌抄起抹布就往紫阳仙脸上甩,“我是怕您老玩大了,把自己搭进去!”
紫阳仙一把接住抹布,表情突然正经:“放心,上面那老东西,最近动静不对,我得把这潭水搅浑了,看看能不能进入看看,这小子是个扣,还有别人惦记这小子呢,你放心,我已上报坛主,定然保这小子周全。”
曲歌叹了口气,喉结滚动:“行吧,您老也悠着点儿。”
“我这有数。”紫阳仙起身要走,忽又回头:“对了,潇澜那孩子,你帮我照看着点儿。”
曲歌眉毛一挑:“哟,这么上心?该不会是您老私生子吧?”
“调侃师叔?”紫阳仙狞笑一声,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想死是吧?那孩子有天赋,让他进了八谷可惜,我把他放到这来,就是想把他拉到我们血雾沼泽来。”
“哎哟!”曲歌捂着脑门直跺脚,“知道了,您老下手轻点儿啊!”
紫阳仙哈哈一笑,甩袖走人,再次掐诀,身形再现,已在少四客栈百米之外,夜风卷着几片枯叶,追着背影打转,破锣嗓子,哼着小调,渐渐混进了打更人的梆子声中。
……
紫潇澜这边送走师父,那边仙城便传来消息。
这日清晨,鹤唳清越,有灵鹤破云而来。
城卫传音紫潇澜,紫潇澜上城迎接。
鹤背上小仙拱手作揖,下鹤行礼:“奉仙城谕令,临城主事玩忽职守,纵容奴隶买卖,即日革职查办,由紫潇澜兼任临城主事,整顿城务。”
紫潇澜接过主事印,滴血上印,青铜印上铭文泛起青光,视为继任。
紫潇澜也是个急性子,当即长剑凌空,踏剑而起,直飞临城。不虚三刻,按落剑光,踏进城墙,只见城卫,歪斜打盹,毫无反应,怒上心头,一人给了一脚:“有仙家到,为何不开阵?”
城卫睡眼朦胧,且看紫潇澜手上,端着主事印,知道是新任主事,不敢搪塞,求饶说来:“小人不察,小人不察,阵石在人皇殿中,现由主薄看管。”
“在莫偷懒。”紫潇澜冷哼一声,直奔人皇殿。
“主事大人!这是阵石。”主薄收到消息,跪拜迎接,交上阵石。
紫潇澜指尖轻点阵石,青玉石面,黯然无光。
紫潇澜当即带队巡查阵眼,发现阵眼之中,灵石早已枯竭,追问之下,才知灵石已枯竭三月有余,怒声呵斥:“阵石灵力枯竭三月有余,竟无人上报?”
紫潇澜声音不重,却惊得众人汗如雨下。
“小人不知啊!”主薄嘴上说着不知,其实心里清楚,上任主事,早知自己,即将卸任,将大阵灵石,席卷一空。
好在紫潇澜唯一不缺的就是灵石,也没深究,当即填充阵石,勘察城务。心道当务之急,是于两城之间,修建传送法阵,方便照应。
一番巡视,紫潇澜看中元家别院,传音元应龙,府上说话。
当夜,潇澜府书房。
“恭喜恭喜,潇澜上仙,执掌双城。”元应龙踏着月色,弯腰入门,靛青长衫,都快垂到了地上。
紫潇澜查对税务,头也不抬:“你们元家临城别院还用不用,不用我买下了。”
元应龙上前两步:“说什么买,那本就荒废了,上仙拿去用便是了。”
“这种小事,还要卖我个人情?”紫潇澜搁下朱笔,冷眼看去。
“上仙误会了。”元应龙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掀开是株,九叶灵芝,灵气氤氲:“我这有事,与主事讨些便宜。”
紫潇澜盯着元应龙,没接锦盒。
元应龙见紫潇澜不接,自顾将锦盒放在案几上,眼中几分苦笑,开始卖惨:“不瞒上仙,元家因这事,被仙城处罚,加了三成草药税,这灵药生意,是做不成喽。”
紫潇澜指尖轻叩桌面,声音重了几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