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藤廊,五更月,玉暖日升处,望星夜语灯,处处话平安。
苦海小院,蔓藤长廊下,戴小呆枕着穹灵,悠然喝着冰镇小酒,好不自在。
孩子们在炎炎烈日之下,大汗淋漓,呼哈练剑。
“傻狗,给他们喂喂招。”戴小呆见日头快近中午,又到饭口,也差不多该让孩子们休息了。
穹灵喂招,极其简单,就是三尾巴。平日玩耍时,穹灵师叔那毛茸茸大尾巴,甚是好玩,躺在上去软软的,可要过招,那就另当别论了,毛茸茸的尾巴,化作钢鞭,抽的小崽子们嗷呜直叫。
男孩们这里,谁能挡住穹灵师叔一尾巴,那能在师兄弟中,吹上好几天。
三个小丫头那里,穹灵每次是万般小心,收了万斤力道,只作指点,可即便如此,还经常把三个小丫头,抽得满地打滚,眼泪汪汪。
穹灵喂招后,戴小呆惯例,检查伤势,若没大伤,也不理会,任由孩子们自行恢复,适时尝点疼痛,可以锻炼心骨,磨炼意志。
文习这里,自打曲歌交代后,戴小呆低调许多,教与诗词,不做晨读,而是院中铺了一方沙池,让孩子们在沙池默写,一来练字,二来锻炼腕力。
仙城来人,已在三月后。少年伴着霞光,御剑而来。
戴小呆料想曲歌,消息灵通,却不想曲歌消息,竟然如此灵通。按时间计算,想来曲歌,应是在八谷,初行计划之时,就已得知消息。心下也是有几分猜想,那日八谷来人,清算盗书之事,可那二人回去之后,再无消息,曲歌也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想来八谷之中,还有人从中斡旋,将事压了下去,而且那人,位置不低,否则这小小客栈,不早就让八谷踏平了去。
少年蓝袍在身,剑眉星目,身材魁梧,脚踏长剑,悬停城上,起手作阵,传音全城:“紫潇澜,于今日起,主事边城,重修破败,再立新规。”
紫潇澜缓缓落在城门前,看着两边坍塌城墙,嘴上小声嘟囔:“当真破烂啊!”
城内大道上,挤满了人,还有人陆陆续续,向这边涌来。
紫潇澜缓步走进人群。
人群推推搡搡,分出条道,周围除了细细碎碎脚步声和孩子们熙攘声,在没别的声音。
紫潇澜感觉走了很久,还没走出人群,让人群看得有些脸红,他初任凡城主事,不道这些人为何围观,心道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安稳了再说嘛?
戴小呆听闻传音,站在小院门口,看着人群,向城门汇集,犹豫着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别失了什么礼数。不想瞥见曲歌,也在客栈门前张望,赶紧过去,问出疑虑:“我们要不要去,免得失了什么礼数?”
“哪有什么礼数,人已传告全城,若有规矩,自会张榜。”曲歌手里掂着几个灵币,在门口看个热闹。
“那他们去干什么?”戴小呆看着人流,有些好奇,既然无事,也不失礼数,这过去凑什么热闹。
“去谋份差事,修城活可多了,事事要人,今天去了,说不定就能谋个差事,顺便看看仙家,长什么样子。”曲歌凑近几步,小声说来。
“仙家有什么好看,你这仙家,城中多年,还没看够吗?”戴小呆嘴上玩笑,心下恍然,谋份差事,确是正事。
“当然要看,看看美丑,看看善恶。”曲歌跟近一步,凑到戴小呆耳旁说来。
“美丑能看出来,善恶哪里能看出来。”戴小呆略有尴尬,微微脸红,轻轻躲开几分。
“说不经事,看不到心,可有些时候,人们偏偏喜欢第一印象,就像你这身皮囊,人人初见,绝不会把你,想成恶人。”曲歌眼神玩味,略带几分玩笑,也带几分挑逗,将戴小呆上下打量一番,一把搂住肩膀,拉了过来,贴耳说道:“面相观术,内含气运,有人气运不足,少灵气,木讷沉沉,有人功德不足,少生机,死气沉沉,有人心怀鬼胎,眉目生疑,有人恶念贪多,唇腮邹起。为啥仙家,各个灵气十足。”
“学到了,学到了。”戴小呆让曲歌近身,极不自在,编个理由,赶紧离开。
曲歌看着戴小呆逃跑般离开,乐的前仰后额。
紫潇澜好不容易走出人群,心下抱怨,这么多人,莫不是全城人都来了。不想还真猜中八九,城中除了少四客栈和苦海小院两屋子人没去,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能下地的都来了。
紫潇澜无奈,任由人群跟着,城中溜达一圈,选了南城空地,勾画府邸,见身后人群,高声说来:“我欲在此,修建府邸,可有愿工者?”
“我……”人群炸开锅,纷纷招手叫喊。
紫潇澜这才反应过来,人们不是接他,是求工来了。当即挑了数十壮力,分做早晚,昼夜施工。也见老弱,苦苦期盼,给些零活做去。
翌日,那破落人皇殿前,有榜张告,招收城卫。
适逢月休,春雨、惊蛰城中帮着师父,叫卖兽肉,看见榜文,心下动容,想着如今也有几分身手,不如去应试一下,挣些灵币,补贴师父。
春雨、惊蛰,回到小院,将榜文说给几个师弟,师弟们兴高采烈,不觉会输给大人,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告请师父。
不想戴小呆听闻,手中瓷碗,猛然捏碎,苦海小院,霎时寒气溢满。
七个男孩哪里见过师父这般模样,森森寒气,让夏末酷暑,变作三九寒天,只觉浑身发抖。
三个小丫头,也是头次见师父发火,吓得,躲在墙角,不敢吭声。
戴小呆怒气冲冲,走进仓房内,拿出铁剑,扔给七个男孩,所教剑术,一遍一遍打来,也不喊停。
三个月来,摇光虽传了入门仙法,可孩子们没一个炼化内劲,原因无他,皆因戴小呆从中作梗。
戴小呆觉孩子太过执着,易想起旧事,作下心病。那日惊蛰,偷偷练到深夜,想起旧事,心病走火,入了魔怔,大哭大闹,见人就砍。
戴小呆金光,只治病,不疗心,无奈打晕惊蛰,喊来摇光,梳理心法,才静下来。
自那之后,戴小呆就盯着,不让孩子们太多修行,孩子们也只在下午,摇光过来时修炼片刻。
七个男孩,没有内劲,难以续力,不出一个时辰,胳膊便抬不起来,强撑筋骨,继续行剑。
下午,摇光过来,也让戴小呆请了回去。
七个男孩,练至夜深,胳膊充血,肿了起来,有的虎口,磨出血泡,渗出鲜血。
三个小丫头,看着心纠,哭出声来,跪在戴小呆身前,给哥哥们求情:“师父哥哥们知错了,饶过他们。”
“我都没说他们错在何处,知什么错了。”戴小呆看着三个小丫头,心软几分,示意她们起身。
“哥哥们……”三个小丫头,确实不知哥哥们错在何处,只听哥哥们说要去应城卫,师父就发火了,想来是不想他们去应城卫:“哥哥们不去应那城卫便是了。”
“把剑放下。”戴小呆看着七个男孩,厉声问道:“你们可知,错在哪里?”
七个男孩双手发抖,跪地不语。
春雨嘴唇都开始发抖,犹豫出声:“师父要我们知差距,平日里木棍耍得几招,便自以为是,真剑在手,不过一个时辰。”
“你是悟了几分。”戴小呆看着春雨,又扫视几个弟子,来回踱步,严肃说来:“你们以为城卫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城卫要降妖,要伏魔,要镇仙,稍不留神,有可能就丢了性命。”
戴小呆想起西十三城骚乱,瞬息之间,人头滚滚。这些男孩不知轻重,当要好好长个记性。
戴停顿几分,继续说来:“从今以后,我要再听你们提及此事,逐出师门。”
“弟子知错了。”七个男孩当真怕了,不见师父叫起,便就跪着。
“洗漱了,回屋休息去吧。”戴小呆没给男孩们疗伤,也是给他们长个记性。
男孩们拖着疲惫身体洗漱,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一头扎进水桶,囫囵洗了一下,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戴小呆抬眼望去,五更斜月,想起三个小丫头,还没吃饭,烤了兽肉,只是吃的好没滋味。
三个小丫头也吓坏了,泪花打转。戴小呆柔声劝睡,小丫头们才抹着眼泪,回去睡了。
紫潇澜当日招满城卫,这边操练,那边做事。当务之急,是查记人口。
城卫走街串巷,挨门挨户,询记人口。
曲歌听到消息,早早与摇光交代应答,可等了两日,不见城卫来少四客栈和苦海小院问话。疑惑之际,紫潇澜亲自上门。
“这阵法好生厉害。”紫潇澜让少四客栈阵法拦在门外,无奈高喊:“主事紫潇澜,拜访上仙,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不知主事大人驾到,见谅。”曲歌迎了出来,见紫潇澜孤身一人,开了阵法,请进客栈。
摇光翘着二郎腿,堂前饮酒。
紫潇澜心惊,小小客栈,大罗太初,说是大宗弟子,出来历练,都不为过。
“来来,这有冰镇杏酒,解解渴。”曲歌招呼着发呆紫潇澜入坐。
紫潇澜举碗敬酒,杏酒入口,清香爽甜,不由问来:“这是自家酿的酒吗?当真好酒。”
“嗯,算是自家酿的。”曲歌陪喝一碗。
摇光还是自顾自喝着,全然未把紫潇澜当回事。
紫潇澜看着摇光,些许尴尬,话中有话:“听闻二位上仙,长居于此,今后还望多多提携。”
“少四客栈,落此百年,现今就剩我们两人了。”曲歌见紫潇澜没有提及旁事,心道,自己血雾沼泽身份,看来是让那人压下去了。
“听闻苦海小院,也与二位上仙,有些渊源,还望引荐。”紫潇澜再敬一碗。
“随我来吧。”曲歌回饮,放下酒碗,眼神暗问摇光,要不要去。
摇光会意,点了点头。
曲歌起身引路,摇光跟了上去。
紫潇澜出了客栈,不住抬头,看向牌匾,心道好字。再看苦海小院,门前竖匾,心中了然,这字定是出自他们当中某人之手,盘算着求上一幅。
小院门开,迎来的是白露,起手问安:“师叔见好。”
平日里开门都是春雨几个师哥们,可现今师哥们,胳膊都抬不起来,开门这事,只能落在她头上。
“你师父呢。”曲歌捏了捏白露小肉脸蛋,也是有些喜欢。心道戴小呆倒是把这三个小丫头,养的白胖可爱。
摇光没事也喜欢捏这三个小丫头脸蛋,只是今日有客,收敛几分。
紫潇澜本想跟进去,不想又让阵法拦了下来,无奈门口等着。
戴小呆躺在长廊下,枕着穹灵,呼呼大睡,白露颠颠跑过去,推醒师父:“师父,师叔带人来了。”
戴小呆抬眼看了眼门口,猜到几分,起身迎了出来,开了阵法,请进紫潇澜。
紫潇澜见戴小呆美人如画,随步入院,满院兰香扑鼻,不觉有些恍惚,仿若身在梦中:“上人小院,香气独特,甚是好闻。”
“那是我师父身上香气。”白露颇有些得意神色,在旁说来。
“真是仙子落凡尘啊。”紫潇澜行礼,也不忘正事:“在下紫潇澜,敢问上人如何称呼?”
“戴小呆。”戴小呆回礼。
“听闻上人,有在教徒,不知几个弟子,教些什么?”紫潇澜四下打量一番。
“十个弟子,简单字剑。”戴小呆略有警觉,伸手请坐,穹灵作小犬,趴在脚边。
白露井里,打来冰镇杏酒,每人一碗斟满。
紫潇澜入口就知这和隔壁是一个酒,忍不住多喝一碗,转了话题:“客栈与小院牌匾,想必是出自上人之手吧。”
“正是。”戴小呆看向紫潇澜,目光清澈,心道也是个愣头青。
“可否向上人讨要两块牌匾?”
“金灵两枚,她也这价。”送上门生意,不做白不做,戴小呆指指曲歌。
“这是定金。”紫潇澜颇为大方,两枚金灵,放在桌上。
戴小呆开心收下灵币,想借饭口,把这麻烦打发了:“我这午饭简单,就不留主事了。”
“无妨,我不嫌弃。”
“你不嫌弃,我嫌弃啊,你不应说改日吗?”戴小呆心道,这不仅是个愣头青,还是个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