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鹿弥的是无边的沉默,山林在此刻仿佛归于寂静,连鸟鸣都难以探寻,就好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压抑且窒息。
停滞了很久的谭郁尧恢复了前行的脚步,他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经年不化的寒冰透露着深不见底的阴鸷。
鹿弥这时候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变着花样询问,磨得嘴角发酸谭郁尧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抵达缆车入口点,所有的缆车都停在原地等待,秦尚和许妙清已经上了其中一个。
被放进缆车座椅上后,鹿弥连忙拉住谭郁尧的胳膊,“你到底怎么了?”
谭郁尧泛着凉意的眸垂落,轻轻把手搭在鹿弥的手面上,然后推开。
就在鹿弥还想去抓的时候,谭郁尧直接转身走出了缆车。
鹿弥彻底急了,撑起身子朝外走去,却一时腿软没能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谭郁尧背起包独自一人往山下走去。
前面缆车里坐着的秦尚注意到了,不了解情况的他吹了个口哨,“谭哥,锻炼身体挺积极啊,是不是前两天累着了!”
谭郁尧仿若没听到也没看到,没有任何回应。
秦尚脸色一顿,旋即变得严肃起来。
这时候,缆车门开始关闭,阻止了秦尚即将下车的动作,他皱了皱眉,没忍住看了一眼独自坐在缆车里的鹿弥。
鹿弥慌乱到不知所措,一个劲地给谭郁尧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
又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理,只顾一个人生气,全然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直到手机没电,谭郁尧也没有接电话,鹿弥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上辈子被折磨蹉跎得不成人样她也没有崩溃,发火。
但是面对谭郁尧,鹿弥由衷地觉得无力,无奈,无所适从。
谭郁尧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论她用什么方法也透不进去丝毫的缝隙。
结婚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她就已经累到疲倦,这场婚姻她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察觉到谭郁尧情绪不对后,秦尚有些分神,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许妙清已经抖若筛糠。
“秦尚……”许妙清声音小小的。
“嗯?”秦尚转过头,看到许妙清抓着扶手,脸色苍白,立刻伸手把她扶住,“你怎么了?”
许妙清紧紧抓着秦尚的胳膊,“我,我恐高。”
“恐高怎么不和我说?”
秦尚语气有些粗劣,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掉盖在了许妙清身上,蒙住了她的头,然后把人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眼前一片黑暗,挥去了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许妙清恐惧的情绪降低了许多。
身前是秦尚健硕有力的胸膛,身后是箍紧的双臂,许妙清意识到自己在被秦尚抱在怀里,心跳声一时如同擂鼓一般。
她壮着胆子地伸出手环住了秦尚劲瘦的腰身,这熟悉的温度让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秦尚的画面。
北区的军大院里的男孩子多,个个皮得厉害,没见过什么女孩子,所以尤其爱欺负文静的许妙清。
那是她八岁的时候,一群男孩子围着她,哄闹着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大院中央那颗参天大树上面。
看着许妙清哭着抱紧树干,被吓到浑身发抖的时候,底下的男孩子个个笑得开怀,就好像一个个恶魔一般。
就在这时,秦尚出现了,他是这里的孩子王,所有人都听他号令。
他问许妙清,“谁欺负的你?”
许妙清哭着伸手指了一下,“所有人。”
秦尚把他们挨个揍了一遍,人都被打跑以后,他才走到树底下,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把许妙清给抱了下来,留下一句。
“我叫秦尚,以后给欺负了就报哥的名字!”
没有以后了,爸爸知道许妙清被欺负以后直接带着全家搬去了南区大院。
少女心事被埋藏在大院的那棵树底下,埋得很深很深。
等再次见到秦尚时,是在二哥的成人宴上,秦尚和她二哥是好兄弟,特地从部队里请假赶过来,穿着一身挺阔有型的西服,潇洒帅气。
年少时的心动一直持续着,许妙清看到秦尚的第一眼就感觉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心跳声响到足以淹没喧嚣。
阔别多年,许妙清终于又一次窝进了秦尚的怀抱里,她鼻尖有些发酸,依恋地把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
她太喜欢秦尚了,喜欢到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他。
“咳。”秦尚莫名清了清嗓,“那个,别靠那么近。”
许妙清微微一顿,从衣服里探出半个脑袋。
她看着秦尚,刚刚被幸福充满的心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委屈得眼睛都开始酸涩起来,“你不喜欢我靠你太近吗?”
秦尚垂眸看她,“我硬了你负责?”
许妙清愣住了,她盯着秦尚的眼睛,忽然意识到秦尚话里的意思,脸颊瞬间滚烫一片,把头缩进了衣服里面。
她刚准备往后挪动就被秦尚按住了后腰,紧接着秦尚带着点痞味的拽音响起,“就这么着吧,免得某位大小姐不满意又跟我撒娇。”
许妙清掀起衣服,抬头道:“我没有撒娇!”
秦尚含着笑意看她,“你现在就是在撒娇。”
缆车下山的时间很短,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山脚下。
鹿弥却觉得度日如年,手机没电了,一心的事睡也睡不着,就这么硬生生熬了一个小时下了缆车。
下山前她提前联系了避暑山庄的工作人员过来拿行李,这会已经到了,开了两辆宾利商务车来。
谭郁尧还没有下山,往上望去,绿蒙蒙的一片,全然不见那道瘦削高大的身影,几人便在山脚下等着。
“谭哥怎么回事?”秦尚眉目微蹙,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冷酷地问。
鹿弥如实说,“好像生气了。”
秦尚啧了一句,“我看不出来?他为什么生气?”
提到这个,鹿弥也是满脸愁云,“他什么都不说,我也问不出来。”
秦尚沉寂的脸色变动几分,他抬起眼睛扫视了一遍日光,像是在思虑。
不久后,他朝着角落指了一下,“去那说。”
鹿弥跟着他走了过去。
随便找了个地坐下,秦尚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在手里玩着,问了一句,“你了解谭哥的身世吗?”
鹿弥靠着树坐下,点了点头,“知道。”
“你觉得谭哥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
这个问题让鹿弥思考了一会。
谭郁尧的生母把他生下来几个月后就不见了,往后谭郁尧就一直归陈仪抚养。
陈仪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对外宣布了他私生子的身份,那么谭郁尧应该是十八岁的时候知道的。
鹿弥如实回答。
秦尚却摇摇头,“不是。”
鹿弥皱眉,“那不然是什么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