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这一次是昂首挺胸地踏入聚膳坊，颇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模样。
毕竟她身后跟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狗大户。
聚膳坊内琵琶弦声与食客谈笑混着佳肴香气，酒楼内挂着一块鎏金牌匾，烫金大字苍劲有劲，周身祥云熠熠生辉，引得往来宾客频频顿足仰望。
江昭带着晏为卿径直去找了坐堂小二，她扬起下巴。
“叫你们掌柜出来，我江昭来还债了！”
说完，她还不忘回头朝晏为卿“嘿嘿”一笑，小声安慰。
“不多，就五百两。”
不等小二去通报，屋里额沈青词自己听见动静，撩开门帘，手里摇着把折扇，从屋里头出来。
他听力非凡，方才江昭的话自然听得一字不差，他眉头一挑。
“什么叫就五百两？加上你将我金财神弄丢，一共一千五百两。”
江昭气得跳脚。
“我今日来只还饭钱，金财神的事日后再说！”
她心底算盘打得响亮，今日过后就回京城，明州府离京城这么远，沈青词去跟天王老子要债去吧！
面对如此无赖行径，沈青词摇了摇手中折扇，笑而不语。
两人嬉笑打闹的场面落在晏为卿眼中，格外刺眼。
晏为卿面色如常，缓步上前，从衣襟中拿出荷包，翻了几张银牌，放在案前。
声线平缓到没有任何波动。
“这是一千五百两，江昭的债，我来还。”
他轻瞥江昭一眼，再望向沈青词，面色平静到可怕。
“若江昭在欠下债务，沈掌柜不若找我要，毕竟是一家人。”
江昭颦眉，小声道。
“你还给他做什么？沈青词钱可多了，不差这一点。”
江昭心底给沈青词记了这么多账，反正报复不回去，还不如多欠点钱。
晏为卿恍若未闻，将荷包塞入衣襟，径直去牵她的手。
江昭想松开，却被迫打开五指，两人十指交握。
他面朝沈青词，语气云淡风轻。
“沈掌柜，可记住了？”
沈青词脸上笑意淡了，他没去动晏为卿放在案前的银票，顿了好半晌，折扇“啪”得一声收回。
“多谢晏大人提点。”
聚膳坊是明州府最大的酒楼，价格虽贵，但环境好，尤其是二楼的雅间，地段极好，用度皆为上品，这的菜品也是万里挑一。
从不缺挥金如土的食客。
江昭自从开了书铺后，兜里就没银子，但嘴馋，时常撺掇江凌言一同前来。
两人轮番记账。
晏为卿牵着江昭踏入雅间，两人的手始终不曾分开。
或者说是晏为卿单方面不肯松手。
江昭挣脱不开，随他去了。
她被带到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撑着脸去看他。
晏为卿姿态略显慵懒，用左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一杯端起后轻抿一口。
江昭没喝茶水，而是将视线放在晏为卿的手上。
茶盏通体白净，白瓷烧制得晶莹剔透，与晏为卿指节分明的手放在一起，好看了极了。
她一时看得有些眼热。
心中一动，她回握了晏为卿的手，又捏了捏。
晏为卿将茶盏放下，眼帘微掀。
“怎么了？”
他神态温和，容颜清光映雪，像那不染纤尘的谪仙。
完全不像那晚猩红着眼眶，死死摁着她，语气偏执，整个人隐隐透着几分癫狂，要她“还债”。
江昭好了伤疤忘了疼，嘻嘻哈哈凑上前去。
女子声音又娇又俏。
“晏为卿，你有多喜欢我呀？”
令他上瘾的馨香扑面而来。
晏为卿垂下眼睫，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杏眼水光潋滟，明眸皓齿，格外漂亮。
他眸光流转，并未作答。
就在此时，门从外头被推开。
丫鬟小厮端着佳肴鱼贯而入，将两人点好的菜肴在圆桌前一盘一盘摆好，再缓缓退出，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屋内重回安静
就如同昨日晏为卿不肯她退缩一般，江昭也不打算放过晏为卿。
她凑上前逼问。
眼尾轻扬，眼角弯成两道新月，梨涡里盛着狡黠笑意，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白猫，抓住他弱点后可劲的造。
“你喜欢我什么呀？是不是看上阿昭貌美如花了？你当初还说我五短身材，獐头鼠目，你还没给我道歉，就想同我成亲？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晏为卿收回视线，执起玉筷，给她碗里夹了一块东坡肉。
“食不言，寝不语。”
江昭偏不如他的意，那夜说了给她时间接受，还亲得这么狠。
嘴都破了皮。
她龇了龇牙，偏和他对着干。
“我就说话！”
江昭夹起那块东坡肉塞进嘴里嚼呀嚼，一边说话，一边从衣襟里掏出话本。
话本封面明晃晃几个大字。
《晏大人的虐恋情深》
江昭当着晏为卿的面翻给他看，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也模糊不清。
语气嘚瑟极了。
“我不仅要说话，还要看话本，还不写课业，怎么样？”
晏为卿给她盛了一碗米饭，米粒似珍珠，颗颗分明，晶莹剔透。
“不怎么样。”
即便是江昭将从前不被允许的事情都做一遍，他依旧不为所动，不急不气，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好似那晚的失控是她的错觉。
江昭顿感泄气，将话本合上重新塞回去，打算松开十指交握的手，去用午膳。
“晏为卿，你真没意思。”
年纪相差六岁，就是无趣。
话音刚落，她脸颊被轻捏起，圆润起来的脸颊软乎乎的，白中透粉，手感极好。
江昭的脸被捏得微微变形，仍一脸怒气。
晏为卿轻笑一声。
“没意思又怎样？江昭，你没得换。”
江昭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跨坐在他身上。
“我可是公主！公主说换就换！”
晏为卿为了扶住她腰身，不让人掉下去，只能松开十指交握的手。
江昭扑在他身上，手得到自由，便伸向他那张俊脸上作恶，恶狠狠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说我五短身材，獐头鼠目！”
这八个字实属令人气愤。
晏为卿并未阻止她的动作，整个人靠在雕花木椅，头向后仰着，看向雅间上头的房梁，怀中之人近在咫尺。
喉结滚动，终是妥协。
“你不丑。”
他敢妥协，江昭就敢蹭鼻子上脸。
她嘴角勾起弧度，像一只偷腥的猫，拍了拍晏为卿的脸。
“那你夸我两句听听。”
晏为卿仰面，将江昭眼底的得意尽收眼底，心底起了捉弄之意，顿时不太想让她满足。
他双眸轻顿，转移话题。
“菜凉了。”
这般姿态，摆明了不想夸她。
江昭火冒三丈，加大力道去捏他脸。
“夸我两句会死是吧！”
她整个人跪坐在晏为卿两侧，捏了脸不满意，就改去掐他脖子，扯着他衣领轻晃。
“晏为卿，你跟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似的，如此不解风情，还想娶我，阿昭不同意。”
两人闹做一团。
晏为卿只是扶住她，既不开口，也不阻止。
江昭晃了一会，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顿感泄气，嘟嚷一声“没意思”，想要从他身上想去，不料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阴影覆盖在脸上，江昭眼睁睁看着晏为卿俯身，越来越近。
直到唇上一热，又很快被松开。
低沉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
“阿昭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