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舟在国子监门前等候许久,才见着江昭的身影出现在正门口。
他眼眸微闪。
“阿昭。”
耽搁良久,国子监早已空无一人,江昭走到齐玄舟跟前,将手上膳盒递还给他。
“走吧。”
旁边的护卫将小凳放在地上,让二人踩着上马车。
江昭先行一步,掀起垂落的明黄织锦流苏,她踏入车厢,映入眼帘的便是朱漆描金的云纹和车内铺就的貂皮软褥。
她坐在软垫上,接连惊叹。
江昭曾听人说过,她父皇上位的前十年,国库空虚,宫中的用度还不如外头的贪官污吏,近几年父皇逐渐掌权,把那些个欺男霸女的贪官都抄家填补国库。
加上民间发展兴隆,宫内的用度也翻新了不少。
待马夫在车外询问两人是否坐稳后,才敢赶着马匹往宫中去。
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紫禁城,在过宫门时,有禁军将他们恭敬拦下,即便是太子的马车,也要例行检查。
为首的禁军身着银白盔甲,他朝着车内行礼。
“殿下,末将需例行公务。”
齐玄舟应过之后,马夫便掀开帘幕,让禁军朝内里扫视一眼,马车虽大,却无任何可藏人的地方。
他在看见江昭时,脸色毫无异常。
监察完毕,禁军挥手示意手下让行,随后朝向马车行驶的方向,恭恭敬敬俯首作揖。
诸如此类的场面江昭每次入宫都能见着,她不放在心上。
今日父皇让她进宫,没有丝毫预兆,大概是出了大事。
江昭沉凝,极有可能是与她成婚那日,沈青词计策失败有关。
马车只在宫内行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之后的路便要他们二人步行进去。
待两人踏入养心殿时,齐闻渊早已等候多时。
殿内的太监早已被命不得靠近,齐闻渊一袭明黄龙袍负手而立,金丝龙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泛着冷光。
在听见脚步声后,他转过身去,眉心紧蹙,直直对着江昭开口。
“阿昭,你今晚便服下假死药,速速离去。”
刚进殿的两人脚步一顿,面上都带着疑惑。
江昭率先反应过来,她纤眉皱起,“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火急火燎的让她入宫,之后又让她死遁。
只能是叶千机有了什么动作。
齐闻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玉扳指,他解释。
“叶千机几日前试图陷害晏为卿未果,还将沈家暴露,今日探子来报,他已下令调动所有势力,只怕撕破脸皮。”
齐闻渊低沉的语气中带着冰碴。
“几年来叶千机的势力被逐个击落,朕与晏为卿只知他在暗中有一个大势力,我们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在叶千机背后的竟然是沈家。”
“而今他们事态暴露,朕虽未曾完全掌握他们贩卖考卷的证据,但若要战,他们定输无疑。”
贩卖考卷?
江昭脑中闪过一道光,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他们是如何贩卖考卷!”
沈青词曾向她提过,若是透露净恩寺戴帷幕女子的身份,便能让她榜上有名。
“沈青词便是叶千机在国子监的线人,他交友众多,与国子监诸位学子都交好,他专挑家中有权有势但课业倦怠的人下手。”
她是晏为卿的弟弟,本不是他需要联系的受众,不过沈青词有求于她,便说漏了嘴。
江昭连忙看向齐闻渊。
“父皇,不若你去沈家搜寻一番,定能找到他们的罪证!”
对于江昭的提议,齐闻渊只是沉凝片刻,他眯起眸子。
“现下最主要的,是阿昭你要离开,叶千机手上没有筹码,撑不了多久,他为人险恶,早知自己大势已去,定会拉你下水。”
齐闻渊如今皇位稳坐,即便叶千机向天下人揭露他当初处死双生子只是幌子,最多也是民心不稳,作为一个皇帝,他留下欺瞒百姓的污名。
可即便如此,朝中势力大多归顺于他,百姓安居乐业,这点污名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齐闻渊现下最怕的,是叶千机为了复仇,拉着齐家的血脉同归于尽。
他眉心紧蹙,语气焦急。
“阿昭,你可有带假死药?”
江昭垂着眼帘,将手伸向衣襟,却迟迟不愿拿出。
“可是父皇,我还未曾与晏为卿道别,他若知晓我在宫中身死,恨上皇室怎么办?”
她看了看齐玄舟,又看了看齐闻渊。
“他要造反,你们拦得住吗?”
“……”
两人浑身一僵,没有言语。
江昭还有自己的考量。
“况且在宫中身死,若只是冲撞圣言便将我就地处死,只怕要留下残暴不仁的名号。”
先帝年轻时也算个明君,老了才变得昏庸无能,草菅人命。
若是无故将人就地正法,此事流传出去,只怕人心惶惶,猜测皇帝会走了先帝的老路。
江昭再次开口。
“叶千机会有所行动,那我便今日在宫中住下,明日再由侍卫护送回晏府,待和晏为卿解释过后,我便服药死遁,由王太医诊断,只道是突发恶疾而去,如何?”
晏府下人少,每个都排查过底细,没有叶千机的眼线。
但宫中到处都是。
在某种程度上,晏府反而更安全。
江昭说得有理,齐闻渊思索片刻,也认为自己是过于心急少了考量。
“那便按阿昭你说的做,今日宿在宫中,明日护送你回晏府后,便速速服用假死药离开。”
江昭点点头。
“那我去给晏为卿写封信。”
今夜不回府,定是要向晏为卿解释一番。
她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明日,她要如何向晏为卿解释,她是女子这件事……
还有她死遁去江南,不打算回京,晏为卿若要跟随她去,又当如何?
本以为今夜一家四口团聚,能开心吃顿晚膳,不曾却各个常有心思,尤其是皇后抱着江昭不愿撒手。
此行一别,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
……
直到睡前在躺在床榻上,江昭都忧心忡忡,不知明日如何开口。
直接解下发簪,让晏为卿发现她是女子?
那不是与那晚的场景相同,若晏为卿记起……
不行不行,江昭摇了摇头。
或者直接告诉他,她是女子?晏为卿若不信该如何?
江昭纠结万分,未曾察觉门外戳破纸窗伸进屋内的一缕青烟。
不觉间,夜已深,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天色昏沉下来,乌云密布,连月色都不见。
一室昏暗。
困意来袭,江昭只当是今日心绪紧张,昏睡过去。
外头守夜的两个宫女早已昏倒在地,两道黑影轻推开门,未发出半点声响,他们目的明确,轻手轻脚走向床榻,一个帕子蒙在江昭脸上,她彻底没了意识。
两人将江昭扛在肩上,对宫中路线了如指掌,不过半刻钟,便到了宫口。
白日江昭接过的那位禁军面容冷峻,令侍卫前去巡视,将所有人支开后,两人便带着江昭,在那禁军的眼底下,光明正大地走出宫门。
夜雨下了整晚,天色微亮时,大雨渐歇,黄色琉璃瓦上的积水一下一下的敲打着青石地。
乌云散去,前来伺候江昭洗漱的宫女看着倒地不起的两人,与已经没了温度的床榻。
她瞬间如遭雷劈,而后朝坤宁宫跑去,求见圣上。
“大事不好了!江公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