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隘口的血腥味混着焦糊的藤甲味直往鼻腔里钻。
沈清欢攥着琵琶的手沁出冷汗,望着重新翻身上马的\"魏先锋\",银枪尖的幽蓝光芒像毒蛇信子般吞吐。
小卢的眼尾泛着诡异的青,先前被玄铁剑刺穿的咽喉处,只余下一道淡青的痕迹——那根本不是愈合,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覆盖\"了伤口。
\"刘将军!\"她扯开嗓子喊,声音盖过了士兵们的惊呼声,\"让前军退三十步,盾兵列阵!
弓箭手压阵,别让那幽蓝光照到!\"
刘将军抹了把脸上的血,手中的刀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沈姑娘,这妖人......\"
\"先稳住阵脚!\"沈清欢打断他,指甲几乎掐进琵琶木里。
前世被休归家时,她见过街头耍把戏的道士用符水治伤,可那哪有这等吞吸生气的狠劲?
方才她分明看见,幽蓝光掠过的草叶瞬间枯黄,连山风里浮动的虫鸣都跟着哑了。
秦侍卫和孙勇士领命绕到左侧山壁,借着焦黑的藤甲堆作掩护。
沈清欢望着他们猫腰前进的身影,忽然听见白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哑女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边,手中的绣绷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叠浸过药汁的绵帛,正用手语快速比划:\"清欢,我数过,那光每闪七次,小卢的枪尖就亮一分。\"
沈清欢心头一震。
白璃虽不能言,却天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前在乐坊里记曲谱,她看三遍就能背下全调。
她顺着白璃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那幽蓝光团在小卢周身流转,每七息便收缩一次,再绽开时更盛三分。
\"孙兄弟!\"秦侍卫突然压低声音喊,\"你看那黑檀木盒!\"
藏在藤甲后的孙勇士眯起眼。
宁王正半举着木盒,枯瘦的手指按在盒身暗纹上,每按一次,盒中便渗出一缕幽蓝,像线一样缠上小卢的伤处。
而那些被幽蓝光照到的联盟士兵,要么捂着心口踉跄,要么直挺挺栽倒,面色灰败如被抽干了血气。
\"这东西吸人精气!\"孙勇士咬牙切齿,转身往回跑,\"沈姑娘,那盒子是根!
断了宁王的手,那光准得散!\"
沈清欢的琵琶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
她望着宁王佝偻的背影,心里突然闪过前世在破庙听到的传闻——说北境有邪修,用活人祭炼\"生魂匣\",能令死者暂生,却要吸尽周围百八十里的生气。
若这黑檀木盒真是生魂匣......她指尖轻轻拂过琵琶弦,目光扫过司墨——那人身着玄铁重甲,手中长剑还沾着小卢的血,正站在她左首三步远的位置,像座随时会出鞘的剑。
\"刘将军,你带三百人正面擂鼓,就说'御林军到了'。\"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了丝冷硬,\"司墨,秦侍卫,随我绕到东侧山梁。
孙勇士,你带二十个好手从右侧包抄,等我琵琶声起,就往宁王脚边扔火雷。\"
刘将军愣了愣,随即咧嘴笑:\"沈姑娘这是要调虎离山?\"
\"不是调虎。\"沈清欢的指腹抚过琵琶上的螺钿纹路,\"是要戳破这邪术的破绽。\"
山风卷起她的鬓发。
司墨突然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发绳系紧。
他的掌心带着刀剑的凉意,却在触到她耳尖时顿了顿:\"当心。\"
沈清欢抬头看他。
少年将军的眉眼被血污染得模糊,可眼底的关切却亮得灼人。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营帐里,他翻出本《百邪录》,指着\"生魂匣\"那页说\"若遇上这等邪物,需以纯阳之气破其阵眼\"——原来他早有准备。
\"走。\"她攥紧琵琶,率先往东侧山梁奔去。
司墨的玄铁剑在身后划出冷光,秦侍卫的短刀擦着她耳畔劈开挡路的荆棘。
三人借着山石掩护,很快绕到了离宁王不足五十步的位置。
\"起!\"沈清欢突然站定,指尖重重扫过琵琶弦。
天音琵琶的声音本就清越,此刻她注入了全部内力,曲调里混着《十面埋伏》的激越与《广陵散》的肃杀。
山隘口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琵琶声直往宁王面门撞去。
那老头正闭着眼驱动木盒,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浪撞得踉跄两步,枯瘦的手在盒身暗纹上滑了半寸——幽蓝光团顿时散了些,小卢的银枪\"当啷\"坠地。
\"好机会!\"秦侍卫低喝,提着短刀就冲。
孙勇士的火雷也在此时炸开,一团火球擦着宁王的衣摆飞过,烧着了他腰间的玉佩流苏。
可就在秦侍卫的短刀要触及宁王咽喉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
那人身着玄色劲装,面蒙黑纱,单手接住秦侍卫的短刀,指节捏得刀身发出呻吟。
\"神秘首领!\"沈清欢瞳孔骤缩。
她曾听刘将军说过,宁王暗中养了个高手,能徒手接箭,此刻看来,竟比传闻中更厉害三分。
秦侍卫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这一刀用了十成力,却像砍在铁块上,震得虎口发麻。
神秘首领另一只手成爪,直取他心口,他慌忙侧滚,后背擦着山石蹭掉好大一块皮。
孙勇士的火雷接二连三炸开,可神秘首领身法极快,左闪右避间竟没沾到半点火星。
司墨的玄铁剑此时也加入战团,剑风裹着寒光直刺对方咽喉,却被那人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拍在剑脊上——\"当\"的一声,司墨的虎口裂开,玄铁剑几乎脱手。
\"清欢!\"司墨退到她身侧,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这人身手在我之上!\"
沈清欢的琵琶弦又断了一根。
她能感觉到,每用一次天音琵琶,小腹便抽痛如绞——这是金手指在警告她,再用下去,怕是要提前消耗三个月的经期。
可此刻山隘口的局势已经失控:小卢重新捡起银枪,幽蓝光比之前更盛,联盟士兵被光扫过的地方,倒下一片;神秘首领以一敌三,竟还占着上风;宁王缩在他身后,正哆哆嗦嗦地重新驱动木盒......
\"清欢!\"白璃的手语突然变得急切。
哑女不知何时爬到了高处的岩石上,正拼命指向山隘口外的方向——那里腾起一片尘土,隐约能看见几骑快马的影子。
沈清欢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心口突然一沉。
来的不是御林军,而是乐坊方向的马队。
为首那人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她亲手绣的平安结——是云无咎。
山风卷着马蹄声传来,沈清欢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云无咎向来最厌刀兵,此刻却带着乐坊的护院往战场赶,他要做什么?
是来帮她,还是......
\"清欢!小心!\"司墨的喊声响彻山隘。
沈清欢猛地回神,正看见神秘首领的掌风已到面门。
她本能地举起琵琶格挡,却见一道银光从斜刺里飞来——是白璃的绣针!
哑女不知何时拆了绣绷,上百根绣针如暴雨般射向神秘首领的面门。
那人慌忙躲闪,掌风偏了三寸,擦着沈清欢的鬓角刮过,割下几缕发丝。
\"走!\"司墨拽着她的手腕往山梁后跑,\"先退到安全的地方!\"
沈清欢被他拽得踉跄,却仍回头望着乐坊方向的尘土。
云无咎的马队越来越近,她看见他勒住马,仰头往山隘口望来,月光下,他的眉眼温柔得像从前在乐坊教她调弦时的模样,可那眼底深处,却有她从未见过的暗涌。
山隘口的喊杀声、琵琶的呜咽声、马蹄的哒哒声,在她耳边混作一团。
沈清欢突然想起前日在乐坊后院,她曾看见云无咎对着半块碎玉发呆——那玉上的纹路,竟和宁王手中的黑檀木盒暗纹有几分相似。
此刻,那团尘土已近在咫尺。
云无咎的声音随风飘来,还是记忆里的温润:\"清欢,我来接你了。\"
可沈清欢的后颈却泛起寒意。
她望着他身后乐坊护院手中明晃晃的刀,突然意识到——这一局,从来都不是只有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