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泼了墨的绢帛,层层叠叠压下来。
沈清欢攥着天音琵琶的弦轴,指节泛白——方才小卒说破庙老槐被砍时,她便想起无妄道长前夜的话:\"老槐枯,锁魂出,裴家血裔若寻到庙中青铜匣,方能解这邪火之困。\"
\"白璃。\"她侧头看向身侧的哑女,后者正将最后一枚绣针别进袖口。
白璃抬眼,用手语比了个\"小心\",指腹轻轻碰了碰沈清欢手背上的红纹——那纹路自重生后便如蛇信般盘踞在腕间,每用一次天音琵琶,便往手肘爬半寸。
\"司墨。\"沈清欢又转向左侧骑马的男子。
他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横刀的冷光。
司墨垂眸看她,喉结动了动,终究只说了句:\"跟紧我。\"
一行人沿着林中小径往古庙赶。
沈清欢的耳尖微动——这是天音琵琶发动前的征兆。
她悄悄将指尖按在琴弦上,琵琶腹内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有活物在啃噬木芯。
三息后,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左侧三百步外的灌木丛里,藏着七个人;右侧山岩后,四个;正前方那株歪脖子树后,还有两个。
\"张士兵。\"她突然开口。
跟在队伍最后的小卒打了个激灵,\"您说。\"
\"去告诉赵将军,若半个时辰后我没传回信号,便带弟兄们从西边沟渠撤退。\"沈清欢摸出腰间的银哨,\"这哨声三长两短,是让李侍卫护着方大夫先走。\"
张士兵刚要应,忽听前头白璃轻咳一声。
众人抬头,只见古庙宇的飞檐已在林梢间若隐若现,而庙前那株合抱粗的老松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七八个身影,腰间佩刀的样式——正是宁王私兵的玄铁雁翎刀。
\"胡护卫。\"司墨的声音像淬了冰,\"宁王倒舍得把他的暗卫大统领派来。\"
沈清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为首那人戴青铜鬼面,刀鞘上缠着血红色流苏,正是那日在赌坊见过的胡护卫。
他似乎也发现了众人,鬼面下传来阴恻恻的笑:\"沈姑娘好本事,能让赵将军那老匹夫反水。
不过今日——\"他抽刀指向沈清欢,\"这庙,你们进不得!\"
\"清欢。\"司墨翻身下马,横刀递到她手里,\"带白璃去庙后。
秦侍卫,护好她们。\"
秦侍卫应了声,反手抽出背后的九环刀。
沈清欢却没接刀,反而将天音琵琶往白璃怀里一塞:\"用绣针扎他们的脚筋。\"又对司墨道:\"你往左,秦侍卫往右,我弹琵琶引他们分神。\"
话音未落,胡护卫已挥刀冲来。
沈清欢指尖猛拨琴弦,\"铮\"的一声裂帛响——这是天音琵琶的\"乱神\"曲。
她看见左侧灌木丛里的杀手脚步一顿,右侧山岩后的人互相撞在一起,连胡护卫的刀势都缓了半分。
\"好机会!\"白璃的手语在沈清欢眼前翻飞。
她迅速从袖中抖出一捧绣针,借沈清欢琵琶声的掩护,顺着风向撒向杀手们的下盘。
几个杀手惨叫着栽倒,脚腕上插着细如牛毛的绣针——白璃的绣针浸过麻药,中针者半个时辰动不得。
司墨的横刀趁机劈出,刀风卷着落叶扫过三个杀手的脖颈。
秦侍卫的九环刀则专挑刀鞘下手,\"当啷\"数声,几个杀手的刀全被打落。
胡护卫鬼面下的呼吸陡然粗重,他挥刀斩断两根琴弦,厉声道:\"别管那琵琶!
先杀沈清欢!\"
沈清欢后退两步,踩中白璃方才埋下的绊马索。
她顺势一倒,琵琶横在胸前,指尖在断弦上刮出刺耳的颤音。
杀手们被这声音刺得捂耳,司墨趁机从背后制住两人。
胡护卫的刀却已到眼前,寒光映得沈清欢眼尾发红——她手背上的红纹突然窜到小臂,像被火烫了般灼痛。
\"小心!\"白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能用身体撞开沈清欢。
胡护卫的刀擦着白璃的左肩划过,血珠溅在沈清欢的衣襟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按在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上,拼尽全力拨出一声——这是\"破阵\"曲,代价是三个月的月信。
琵琶声如惊雷炸响。
所有杀手都捂着耳朵蹲下,连胡护卫都踉跄两步。
司墨的横刀抵住他的咽喉,冷声道:\"说,宁王的邪火到底是什么?\"
胡护卫鬼面下溢出鲜血,竟是咬碎了毒囊。
他倒在地上前,用最后一口气说:\"庙......庙中青铜匣......\"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
沈清欢擦去白璃肩上的血,抬头看向古庙。
庙门半开,门内黑洞洞的,像只择人而噬的怪兽。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庙中传来——像是有人在敲青铜,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沉闷而浑浊,震得人耳骨发疼。
她扶着白璃站起身,司墨和秦侍卫已将剩余杀手制住。
沈清欢望着庙门,手背上的红纹还在发烫。
她摸出火折子,刚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秦侍卫的低喝:\"姑娘!
那声音......\"
沈清欢回头对他笑了笑,可那笑未达眼底。
她握紧天音琵琶,对司墨道:\"你守在门口,白璃和秦侍卫在外接应。\"又摸出银哨含在口中,\"若有变故,吹三声。\"
庙门在她身后吱呀合拢。
沈清欢借着月光,看见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个青铜匣,匣身刻满她从未见过的纹路。
而那奇怪的声音,正是从匣底传来的,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撞动。
她刚要伸手,青铜匣突然剧烈震动。
沈清欢后退半步,却见匣盖上的纹路泛起红光——和林外那团邪火的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