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月十五,湾沟镇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摆起了各式各样的年货,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香气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林月强从供销社领了单位发的年货,早早下班,几包糖果点心,两瓶地产白酒,还有一小袋好茶叶。
他把东西往自行车后座一绑,正准备回家,却碰上了几个平日里混得还算熟的哥们儿。
“月强!这边呢!”一个尖嗓门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林月强抬头一看,是跟他一起在供销社库房上班的王二和老许。
他们身边还围着另外两个穿着厚棉袄的年轻人,笑嘻嘻地对着他招手。
“哥几个这是要上哪啊?”
林月强咧嘴笑道,把自行车撑好。
“可巧了,刚发了年货,正寻思找地儿喝两盅呢!走,老马家的小酒馆,我请客!”王二拍着胸脯,一脸的豪气。
林月强本想推辞,可一想到家里那个他看不上的姐夫最近发了财,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最近村里人见了他都要打听陆青山的事,问他姐夫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猎了熊又赚了大钱,让他这个供销社的“正式工”反倒抬不起头来。
“行啊,喝酒去,走着!”
他二话不说,扛起自行车就往巷口的小酒馆奔去。
老马家的小酒馆不大,却在镇上小有名气。
一进门,浓烈的酒气和油烟味便扑面而来。
几张低矮的木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都是附近的工人和农民,趁着过节喝两杯。
林月强一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上菜上酒!”王二大声嚷嚷,那架势像是要把小店的顶掀翻。
不多时,一桌简单的下酒菜和两瓶当地产的高粱酒摆上了桌。
林月强也不客气,接过王二递来的酒杯,仰头便是一口闷。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在胸腹间蔓延开来。
林月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开始泛起红晕。
“月强,听说你姐夫现在发财了?打的什么熊来着?”老许夹了块猪头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林月强脸色一僵,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闷:“什么发财,还不是赶山打了几只野物,吹得跟什么似的。”
“我听说熊胆能卖好几千呢!他是不是在咱们那还买了收音机?”王二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林月强猛地拍了下桌子:“啥收音机不收音机的!以前村里就咱家有个收音机,还是二舅给的,现在倒好,他陆青山也有了!听说还是红灯牌的新款,比咱供销社库房里的都高级!”
一旁的年轻人起哄道:“月强,你这小舅子当得憋屈啊!姐夫翻身了,也没帮衬帮衬你,见面代答不理的,你这脸往哪搁?”
“滚蛋!”
林月强怒骂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地灌了口酒,“我倒要看看他能嘚瑟多久!”
酒过三巡,林月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他开始大倒苦水,数落起陆青山的种种“不是”。
“那小子,以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懒汉,赌博、酗酒、打老婆,啥缺德事都干!现在他妈的走了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山林猎户,连刘主任见了都得笑脸相迎……”
林月强越说越激动,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邻桌几个喝得半醉的汉子不时投来不善的目光。
“听说村里人都管他叫‘陆猎户’了,狗屁!前几个月还是‘陆癞子’呢!”林月强往嘴里倒了口酒。
“哎,你那边的,小声点!”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桌子,“吃饭呢,老吵吵什么!”
林月强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不但没停下,反而声音更大了:“关你屁事!老子在跟朋友说话,你瞎插什么嘴!”
“你骂谁呢?”壮汉猛地站起身,凳子都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几个同桌的汉子也纷纷放下碗筷,虎视眈眈地盯着林月强一行人。
王二和老许见势不妙,连忙拉住林月强:“算了算了,咱们喝酒喝酒。”
林月强却不依不饶,挣脱开王二的手,指着那壮汉的鼻子:“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我二舅是李济民,镇上副书记,识相的就……”
话音未落,壮汉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林月强的衣领:“你他妈谁啊?仗着家里有人就在这撒野是吧?老子还是卢家屯生产队长呢,你能咋地?”
林月强被壮汉的气势震住了,但酒壮人胆,硬着头皮回嘴:“放开我!信不信我让我二舅修理你?”
“哟呵,吓死我了!”壮汉冷笑一声,随手将林月强推了个踉跄,“就你这德行,还跟人比什么姐夫不姐夫的,瞧给你能的!”
剑拔弩张之际,林月强的几个“朋友”试图拉开双方,却被壮汉的同伴一把推开。
推推搡搡间,局面彻底失控了。
林月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王二和老许也吃了几拳,鼻青脸肿。
眼看就要吃大亏,林月强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瓶,爬起来就朝最近的那个人头上砸去。
“咔嚓”一声脆响,酒瓶应声而碎。
那人当场踉跄了一下,随即捂着头蹲了下去。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很快在地上积成一小摊。
“打人了!打人了!”有人大声呼喊。
林月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半截碎酒瓶子,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那闯祸的酒劲儿顿时退了大半,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上来。
更让他绝望的是,刚才还称兄道弟的王二、老许等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他一个人被对方的几个同伴死死按住。
“报警!快报警!”
伤者的同伴大喊,有人已经冲出酒馆向镇派出所跑去。
林月强挣扎着想逃,却被几个壮汉死死摁在地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姐夫陆青山前几天对他说的话:“月强,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能喝酒的地方未必是好地方。”当时他还不屑一顾,现在想来简直是讽刺。
不多时,身着制服的民警赶到现场,将林月强和受伤的男子一并带回了派出所。
伤者被紧急送往医院处理伤口,林月强则被关进了审讯室。
冰冷的铁椅子硌着林月强的屁股,让他清醒了不少。
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淌,手脚都在发抖。
他想起那人头上的血,心里一阵阵发慌。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他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眼前浮现出电视里那些被关进监狱的犯人。
“月强大侄子,你这回捅大篓子了。”
派出所跟林月强同村的老林头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热水,“伤的人可不轻,缝了好几针呢!听说是卢家屯的大队长亲戚,人家已经打电话告到县里去了。”
林月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问道:“老林叔,你……你帮我通知一下我二舅,就是李济民李书记!”
老林头点点头:“早打电话了,应该快到了。”
没过多久,李济民急匆匆地赶到了派出所。
他一脸严肃,眉头紧锁,看到林月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闯祸!”
林月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李济民的腿哭诉:“二舅,救救我,是那帮人先挑事的,我就……就是一时着急,没想到……”
李济民气得胡子直抖,却也无奈,只能去找派出所负责人交涉。
可接待他的竟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民警,油盐不进,只说正好有领导在所里检查,案子要秉公处理。
正当李济民准备搬出自己镇副书记的身份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书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