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站在门外。
伸手轻轻敲了敲。
这一日,屋内总算有回应。
一道听起来年轻而又颇具沧桑之感的声音响起。
“大供奉有何事?”
周瑾作揖微拜,开口道:“不久前,书院来了一位新弟子。”
“名为姜北。”
“他便是那人了。”
屋内声音响起,似乎并无开门之意。
“我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便不亲自迎你了。”
“你所说之事,我知道了。”
周瑾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就这样?”
屋内声音带着笑意,回应道:“那不然?”
“事已至此,你当知道了前路何其艰难,可又如之奈何?”
“该吃吃该睡睡,静待大概不存在的机会罢了。”
周瑾拱手:“我知道了。”
屋内传来无奈笑声,随后便再无动静。
周瑾摇着头走远,低声道:“老东西,看你装得还挺像样,怕不是心里已经急得恨不能立马将那小子抓过来亲自探查一番。”
小屋内,再度传来轻笑声。
“那也不至于,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我等且先静观其变。”
周瑾喃喃自语,快步走了。
“每一次寻你,都说正是关键的一步,合着你院长大人每一步都关键呗。”
言语中有不小怨气。
……
傍晚。
姜北收了刀。
随手泡了一盏茶坐在亭子里休息。
隐隐约约间听到院子外边似是有人争吵。
凝神仔细去听,便觉得有些熟悉。
姜北蹑手蹑脚凑到门缝上往外看去。
“璃华小姐,那是我今年全部的饭钱了,能不能高抬贵手,先还我,我想办法之后再凑给你?”
“实在不行…一半也行,一半,可以不?”
“全部拿去了我会饿死的。”
璃华歪着头,不满道:“不行!一半不行,便是一两也不行!真要缺钱,自己回家找你爹去。”
“愿赌服输,你到底还是不是书院弟子啊?”
那人哭丧着脸,颤声道:“我爹会打死我的。”
“胡师姐,你个忙好不好?就当是救我一命?”
院门后。
姜北算是明白过来了。
便推门走去。
璃华急忙将手上的小袋子藏到身后,脸上有些不自然。
姜北问道:“小师姐,怎么回事?”
胡灵灵义愤填膺,指着那位生无可恋的书院弟子。
“这家伙,输了钱不认账,先前迫于赌坊压力,倒是给了银子。”
“不知怎地,知道我二人乃是书院弟子之后,便一路死皮赖脸地卖惨要钱。”
姜北面无表情地继续发问:“是正经手段赢来的吗?”
胡灵灵汗颜道:“去赌坊本身不正经,但是赢钱的手段绝无问题。”
姜北侧头看向璃华。
璃华便赶忙摆手解释:“没有胡来,都是运气,运气。”
“公子应该是知道的,是公子身上那来宛若天成的运气。”
姜北神色复杂。
不知道这死姑娘是如何知道自己受到诅咒的,也不明白为何对方能借用自己的鸿运。
姜北沉默一会儿,便懒得再想。
对姜北抱有期待的年轻弟子试探着开口道:“这位师兄,可否能行个方便?事后顾某定会补上,绝不食言。”
姜北伸手让璃华把装有银子的袋子拿来。
打开袋子看了看,银子不多,灵玉倒是不少,近百枚。
确实算得上是一笔不菲的财物。
“愿赌服输,滚蛋,一两都不给。”
“赶紧找你老爹去,兴许挨顿打对你也是好事。”
说着,便将袋子递回去:“自己收着吧,下次少赢些,免得惹来麻烦。”
随后领着璃华两人走向院子。
“小师姐,我饿了,要吃饭!”
胡灵灵便满脸笑容,笑道:“好,小师弟稍等,今日买了不少好东西,咱们吃顿好的!”
那年轻弟子沉声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姜北头也不回道:“我管你是谁?要找麻烦?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姜北可不怕威胁,反正书院地界,极少有人胆敢生事。
而自己甚至不是中州人,即便是要外出,也多半只会在浮萍湖地界。
将来真要远走,一溜烟便乘着云舟跑了,神不知鬼不觉。
怕他个屁,便是当初的秦凡,也没能让姜北担忧半点。
那年轻人神色阴翳,站得片刻,便转身走了。
姜北向来不喜赌,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对亲友的极度不负责。
第一次乘坐云舟那时,云舟上便有不少伙计极为好赌。
其中一位尤甚,通常是今日发了月钱,当晚便输得一干二净。
偶尔赢了钱,便呼朋唤友,胡吃海喝,没几天也得衣兜见底。
姜北听一位老伙计说,那人家室齐全,父母妻子皆有。
就是染上了此等恶习,已多年不曾过问家事。
后来有一日,那人向管事提了辞呈。
那日,姜北正巧撞见。
对方一只手掌缠了几层白布,隐隐有鲜红浸出。
神色羞愧,看见姜北之后,便急忙伸手遮住脸。
再后来,听说原来是那人家乡闹了灾荒,家中妻儿老小已尽皆离世许久。
那人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切去了半张手掌。
只是,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
“一会儿还有别人要来,有一对兄妹,自称姓柴,说是与师弟是旧识。”
“另外便是那王家的独子,说是多日不见师弟十分想念,也要来。”
胡灵灵一边掌勺,一边说着。
姜北蹲在一旁剥着一种新鲜小笋,有点诧异。
王才全便算了,那皇家两兄妹怎么回事?
“知道了,那便多做些饭菜。”
“只是辛苦小师姐了。”
胡灵灵脸上绽放花朵,连连摇头。
“对了,明日便是周先生讲学的日子,你要不要去?”
“还是说要去练习刀法?”
姜北沉吟后说道:“去周先生那边听学吧,刀法急不来的。”
胡灵灵笑道:“同去,小师姐也好久没去那边了,最近学业荒废了不少。”
“前些日子着急修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会担心往后能否顺利结业。”
姜北好奇道:“有什么说法吗?结业很难?”
胡灵灵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
“也难,也不难,多花心思、认真些总是能顺利结业的,书院对供奉堂的学子宽容一些,不要求如何以所学利民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