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话音刚落,客栈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掌柜的赶紧走过去张望了一番。
目光一眼看到花轿上的红灯笼,明晃晃地写着一个“沈”字。
掌柜愣了几秒,转身对锦瑟三人说道:“客官,今日小店要闭门了。”
天还没黑,虽然城门已关,但保不齐还有城内的客人投宿。
怎么就要闭店了?
锦瑟虽心有疑窦,还是点了点头,抬脚在店门外来回走了两圈。
“掌柜,这是谁家办喜事啊,还挺热闹。”
掌柜犹豫了几秒,然后开口道:“沈家大爷,沈清荀。”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桌上正在喝粥吃菜的沈清源。
沈清源目不斜视,面上波澜不惊,只在仰头喝粥时微微扯了扯嘴角。
语气里满是讥讽道。
“大嫂尸骨未寒,他倒急着为自己续弦。”
沈清荀的正妻乃是江州巡抚的嫡长女柳氏,去年不小心跌入沈府后院的水池淹死了,年芳不过二十有八。
嫁入沈家十余载,贤良淑德颇有些好名声,生育有一子一女。
可她死后不过半年,沈清荀就另娶他人,倒叫上元县的人暗暗替她不值。
更何况,这已经是沈清荀这个月娶的第三位继室夫人了...
震天的唢呐和锣鼓声中,喜庆的红灯笼随风轻摆,喜婆笑得花枝乱颤地招呼着路人吃糖。
然而,刚才还热闹忙碌的街市,家家户户开始关门闭店。
路过的行人匆匆而过,不敢多作停留,谁也没去接过那递来的喜糖。
眼看花轿就要走到客栈门前,街道两旁霎时冷清了许多。
锦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一股莫名的阴森鬼气如细丝般缠绕上她的心头,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忽然,喜婆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恐的尖叫。
“血,是血...”
轿夫的一声惊呼后,迎亲队伍的众人纷纷退散开。
只见喜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张大圆脸吓得苍白如纸。
深吸了几口气,还是大着胆子用微颤的手伸向那顶装饰华丽的花轿。
门帘掀开,新娘的盖头不知何时已滑落一旁,露出一张涂满白铅粉死气沉沉的脸。
眼角的桃花妆渗着血,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
再往下一看,喜婆吓得腿都软了,靠着一旁的抬杆上勉强站稳身子。
“又是这指痕。”
新娘裸露在外的脚踝处赫然印着几道青紫色的指痕。
同沈家前面两个死去的新娘一模一样。
喜婆尖叫道:“这婚事真不能再办了,沈大夫人化作恶鬼容不下新夫人进门啊!”
沈清荀闻讯赶来,面色铁青,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快步上前,欲要掀开轿帘再探个究竟。
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弟,你竟也在这里。”
沈清荀舒展了一丝紧锁的眉头,急声招呼道:“快来给你的新嫂嫂看一看,你不是人人称道的鬼医吗。”
“柳氏这个恶鬼实在可恨。”
沈清源冷笑着看他,视线落到新娘裸露在外的脚踝上。
大嫂生前为人和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死后会来祸害这么多无辜少女。
他对自己的发妻一无所知也就罢了,竟然真的把她当做恶鬼了。
“我早跟你说过了,这些女人的死与大嫂无关。”
他画的符箓就算能治病,也治不了死人。
沈清源目光冷冽,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意味道。
“这是你和沈家的报应。”
沈家坐拥上元县半数良田,却从不用负担赋税和徭役。
迅速积累的财富让沈家成为上元县乃至江州首富,可这些钱怎么来的?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沈龙的亲儿子却清楚得很。
沈清荀猛地转身,怒目而视,声音因惊讶而颤抖道。
“沈清源,你胡说什么!这是何等的荒唐之言!别忘了你也姓沈。”
沈清源语带不屑地反驳道:“我已经被你逐出宗族了,不算沈氏子孙。”
沈清荀僵在原地,一时语塞...
拧眉看着弟弟,眼底露出一丝难掩的不安。
五年前,沈龙坚持要将自己的生基坟建在龙虎山的龙脉之上。
沈清源当时极力劝阻,说毁龙脉必遭反噬。
果然,生基坟建好的那一天,沈龙一口鲜血喷在墓碑上,人当即便昏死过去。
死前望着沈氏发家的龙虎山石场久久不能瞑目。
自那之后,沈家怪事频出,接连离奇死了数十人。
可柳氏死后,他另娶女人续弦,那些人并不是沈家人,不该遭到报应。
说到底,还是柳氏善妒,死了都不肯安生。
沈清荀咬牙道:“但柳氏还是沈家妇。”
沈清源目光直视着那具尚有余温的新娘尸体,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
“大嫂生前贤良,你却屡次在背后咒骂她,甚至不许他人祭拜,让她死后不得安宁,她就算要寻仇,也是找你。”
“不会是这些无辜女人。”
沈清荀闻言,脸色由青转白,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沈清源,你今日之言,我记下了。我倒要看看,柳氏想要如何报复我!”
言罢,他猛地一甩衣袖,使唤下人抬起花轿。
跟着花轿往沈府时,擦身经过沈清源身边。
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得意。
“柳氏最好来找我。否则再有沈家新妇出事,我就要将她的牌位逐出沈氏宗祠,永世不得入内。”
若柳氏牌位被逐出夫家祠堂,那对柳氏所生的一双儿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仅在上元县将抬不起头来...
柳氏所生的嫡子康哥儿也将无缘家主之位。
沈清源脱口喝道:“明明是你和沈家无德,却要如此负她。”
迎亲的队伍一脸丧气地往前走着。
沈清荀不再理会他,只摆出一副冷脸。
他见沈清荀不应,忽然冲过去拦在花轿前,目光深邃地望着轿顶。
顶上盘旋着一团浓浓的黑雾,黑雾中一双凄然的双眼时不时望向锦瑟。
沈清源站在轿前寸步不让,他今天一定要还大嫂一个清白。
否则她为沈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甚至白白做了沈家人的替死鬼,死后还要被冤枉羞辱至此,当真是天理不容。
沈清荀被他这一举动激怒了,睁大眼睛怒吼:“沈清源,你想做什么!”
“别忘了,柳氏只是你的嫂子,你为她连最后的体面尊严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