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黄泥铺满路面。
两侧的树林阴森昏暗。
男孩早已躺倒在地面上,一根根数尺长的坚冰如铁钎一般扎在它身上,此时的男孩,浑身破破烂烂,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对于超凡者来说,都堪称是重伤濒死的伤势,却丝毫没有压制住它挣扎的动作。
冯子昂瞅了瞅刚刚被自己踩破的皮球,现在那玩意已经彻底露出本相,就是一颗碎裂的人头,现在他只庆幸自己没有用那只没了鞋的脚去碰这玩意,不然非得恶心死。
沾着脑浆的鞋底在地面上蹭了蹭,染起一层黄泥,寒霜蔓延下去,伴随着冯子昂的迈步,咔咔的破碎声里,鞋底的被冻成冰壳子的泥巴碎裂开来。
那浑身被钉死在地上的男孩还在挣扎,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此时此刻,正在不断的翻转,两只眼睛各转各的,颇为惊悚。
冯子昂抬手,一根略带黑色的冰钎浮现,被他信手一甩,噗的一声,贯穿颅骨,钉进地面。
虽然现在自己的寒冰之力用起来颇为迟钝,如果说在大夏时的寒冰之力是清醒、活跃的话,那么在此时此地,寒冰之力就像是睡死了一样。
只有花之前十倍的心力,才能勉强让其动弹一下,更别提随心所欲的改变外形了,再加上没有精神力的外放辅助,只能凭着【恶魔之萃】和【寒冰果实】带来的冰系超能力进行操控,这让冯子昂颇为生疏。
简而言之,就是很难玩出什么花活了,充其量就是凝聚一些不大不小的冰枪当武器,或者整几个冰坨子当暗器用。
实用价值降低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对付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也已经足够了。
“喂,你,什么玩意?”冯子昂踢了一下男孩即便被钉死,但嘴巴依旧不断张合的脑袋,问了一句,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回答。
超凡视觉内,那原本向自己逼近的超凡能量,此时正被死死的束缚在地上这具男孩的身体当中,就仿佛那一根根冰钎贯穿禁锢的,不是这么一具活尸,而是那团能量本身一样。
此时此刻,冯子昂的双重视觉里,正呈现着一幕神奇的景象。
这男孩只处在正常人的光影的视觉当中,和活物一般挣扎,可在超凡视觉当中,却只有那团饱含恶意的能量,没有半点属于生灵的能量反应。
这种现象让冯子昂大感新奇,在大夏的传统理论当中,人类,或者说存在的物质,都是能量的聚合体,只是表现形式不同,因此诞生了世间万物。
所以,即便是一块石头,一把砂砾,都有其能量表现,而这种能量表现,是普通人的感官无法捕捉到的,只有被大量的超凡能量改造后,与超凡能量共生的超凡者,才能以超凡感知察觉到,所以,超凡感知的核心,其实就是凌驾于普通人的感知之上的能量感知。
就像天生目盲,天生失聪的人,无法想象出颜色和声音一样,普通人也无法想象能量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也是为什么能量感知是超凡的第一步,也是将其称为超凡视觉的原因。
可无论如何,在超凡视觉中,万物都会以能量的形式暴露在其中,哪怕是....一具男孩的尸体。
可偏偏,冯子昂的超凡视觉中,这具能用肉眼看到的‘尸体’,却是完全看不到的,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还在动、还能看人、还能说话的玩意能不能称之为尸体,这完全颠覆了冯子昂的想象,也完全颠覆了大夏世界的传统理论,过于神奇。
而且,在大夏的传统理论中,能量是没有‘情绪’这种东西的,更别说如此‘恶意’这种如此高级的情绪表达。
能量只有倾向性,能够诞生出情绪的,在大夏官方的定义里就是初步具备了‘生命’的生灵,如果更进一步诞生出‘灵智’,当其达到一定程度后,甚至能够申请大夏的户口....
但在这团能量当中,冯子昂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的仇恨,对,已经不是恶意了,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就仿佛自己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以至于一团能量都对自己充满恨意,这种恨意之浓烈,甚至有种不惜与自己同归于尽也要弄死自己的感觉。
这种荒唐感就像是地球人有一天大半夜被冻醒来,然后看见被子跑到了床底下,并对自己说:‘你昨晚没洗脚,不给你盖了’的荒诞。
而且,按理说,能量的波动如此剧烈的情况下,会对物质世界也造成相当的影响,就像是熊熊的火焰会引起视线的扭曲,大功率的电流会在空气中划出痕迹一样,但偏偏,在正常人由光线编织而成的视觉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冯子昂不断切换着超凡视觉和普通感知,细细研究着这种神奇的景象。
他拨弄着男孩扭动的身体,没有心跳、没有血压、没有精神波动,但.....“叔叔,能把我的球还给我吗?”
这具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尸体的玩意,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连语调和音准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被记录到复读机里的声音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播放。
于是,就在这一声声单调的重复当中,冯子昂还真发现了点东西,作为在现实视野和超凡视野中同时存在的东西,他的冰,其实上,在此时此刻,是被划分为两个部分的。
一,是水汽凝聚的寒冰实体,它钉穿了这具现实世界中才能观察到的尸体。
二,则是引动寒冰的超凡能量,或者说,是吸收了那块来自吐蕃颅骨凝聚出来的能量后的超凡寒气,它则牢牢的将那团只有在超凡视觉中才能看到的恶意能力,固定在了另一个视野当中。
只不过冯子昂的寒冰并不是如此的泾渭分明,想要依靠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召唤出足以将人体钉穿这么多次的冰钎显然不现实,所以,冯子昂眼前的这些冰,其实有接近半数都是超凡能量凝聚的。
正是这些超凡能量,才能将超凡视野中的那团恶意能量禁锢。
忽然,冯子昂想起了大夏教材中的一句话:‘能够对抗超凡的,唯有超凡。’。
起初,他只是浅显的以为,能和超凡者对抗的,只有同等的超凡者,但此时,他对这句话,有了更一步的明悟。
他再度凝聚出一根冰钎,但是相比起将男孩尸体扎在地上的这些,这根冰钎,他几乎尽可能的全部用超凡能量来凝聚,只是此时寒冰之力的控制太过艰难,所以还是掺杂了大概五分之一的水汽进去。
冯子昂切换道超凡视觉里,手里的冰钎,向着那团能量探了过去,然后....空荡荡,明明两者都在能量的世界当中,但是,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冯子昂手里的冰钎,完全触碰不到它。
不死心的冯子昂连着转换了好几次感知方式,都无济于事。
“叔叔,能把我的球还给我吗?”
眼见再没有什么收获了,这一次次的话,也给冯子昂听烦了。
“噗!”
冰钎扎下,自鼻孔斜斜扎下,贯穿口腔,喉咙,撕裂皮肉,撞断颈椎,深深钉入地面。
“唔...唔...嗯嗯...唔..唔..”男孩的哼唧声莫名的有些销魂,听的冯子昂生怕名为河蟹的神兽投下一缕目光。
“我靠,这么糟糕的声音就不要发出来了。”大冰坨子糊脸,冻了个瓷实。
冯子昂一阵龇牙,然后,他惊奇的发现,伴随着声音的停止,这男孩的尸体,竟然开始以飞快的速度腐烂,就仿佛那根捅进嘴巴里的冰钎是什么腐败药剂一样,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里,这刚才还‘活着’的尸体,就变成了满是烂肉的腐尸。
非但如此,连他身上的衣物都出现了磨损和老化,就好像一瞬间有数十天的时光加诸在它身上一般,而且,超凡视觉中,那团能量轰然消散,伴随着的,则是冯子昂眼前这具小小的腐尸的能量反应,出现在了超凡视野里。
“啊?”冯子昂目睹了这一切后,超凡视觉整个取缔掉正常的光影视觉,几乎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超凡视野中,脚下的路,路边的树,树上的虫儿和鸟,以及眼前的腐尸都清晰可见,但独独那团上一秒还要和他拼命的恶意能量,半点踪迹都不见。
“卧槽?”冯子昂站起身,四下环顾:“不是,你刚才恨的都要发狂了,这就跑了啊?”
他又晃了晃脚,那颗人头皮球一开始出现时撞在脚上的地方,一个黑色的椭圆印记,牢牢的沾在那里,冯子昂心念一动,顿时一股寒气涌下,在那印记上穿过。
两者就像是不同维度的东西般,毫无交集。
一下子冯子昂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那印记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任由他本身的超凡能量呼啸而过,却毫发无损。
(不对啊,我的冰刚才不是禁锢住了吗?)
又尝试了一番,黑色的印记始终不为所动,冯子昂弯腰,拾起一片树叶,擦了擦,超凡视野中,树叶的物质能量在自己的脚上抹过,那枚印记依旧在此。
这一下,冯子昂有点傻了,甚至还变出一块冰,在脚上反复擦拭,但均是无果。
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影一般,任凭自己用各种手段搅乱水波,但却始终碰不到遥遥的月影,折腾了一番,冯子昂看着自己的脚,又看了看前半截冻成冰的脚掌,有些犹豫,但思虑了一番后,冯子昂觉得,这东西恐怕不是砍一只脚就能解决的。
而且,他有种感觉,只要这个印记还在,恐怕自己和这个鬼东西,就得一直这么纠缠不清。
而就在冯子昂和这枚黑色的印记较劲的时候,脚下的这具腐尸也一直在持续腐烂,但像是到达了某种界限一样,在腐烂到一定的程度后,就遏制住了腐败程度,没有像冯子昂想的那样一路烂成骨头渣子。
冯子昂观察了一下,结合经验和学到的知识,又判断了一下温度后,一边膈应的甩着带着黑色印记的脚,一边皱起眉头。
(像是死了十一二天的样子....)
他捡起一根冰钎,打算拨拉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新的线索,但就在他的手握住冰钎的瞬间:“嗯?”
冯子昂眨眨眼,将这跟自己亲手凝聚出来的冰钎举起,阳光透过冰层,在地面上折射出一片斑斓,冯子昂凑近,然后再度放出感知,半晌:“卧槽?”
他清楚的察觉到,这根刚刚将尸体钉死的冰钎子,竟然更加灵动了,不,不是灵动,而是操纵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了,颇有一种之前自己将‘恶魔之萃’融合大半时的那种顺滑的操纵感。
手指一弹,伴随着他的动作,这一截寒冰顿时崩裂开来,化为六七截,细碎的冰渣子四下崩飞,冯子昂能感受到这些碎冰的存在,但是因为太过细碎的关系,操控起来反而没有手里这几截拇指粗细的更加的得心应手。
控制着这几块碎冰在空中飞舞了一番后,冯子昂将视线放到了剩下的八九根冰钎上,指头一勾,钉在男孩腐尸上的冰钎齐齐震动,瞬间脱离了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围着冯子昂滴溜溜的打着转,一时间,折射下来的光谱照的地上一片斑斓。
冯子昂五指一捏,噼啪声不绝于耳,一米来长的冰钎同时炸裂,算上之前被崩开的那一根,眨眼间,就是数十柄巴掌长短的冰锥,围着冯子昂,在空气中发出阵阵破空声。
把玩了一番后,冯子昂再度凝聚出一根冰钎,立刻皱起了眉头,但是很快就舒展开来,相比起这些现在围着自己呼啸不停的冰锥,这根冰钎明显就没那么灵动,而且冯子昂还发现,新凝聚出来的这根冰钎,颜色更加透亮一些。
尤其是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的时候,之前的冰锥们明显更黯淡一些,透着一股子黑沉沉的墨意,尤其是在将视线锁定在那一抹黑色上时,即便是作为这些寒冰的主人,都隐约有些正常人看到尸体不适感。
相互磕碰了一下,也能明显感觉到从尸体中拔出来的冰更硬、更结实,温度也更低。
冯子昂心里浮现起一个想法,自己的寒冰,似乎吸收了这具尸体里的某些能量,然后恢复了一些?
想到这里,他一把将手里的冰钎再钉进那具腐尸,但隔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变化。
“妈的....亏了啊....”他握着明显更黑的那一截冰,品味着从手心处传来的冰寒,再看看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的尸体,喃喃道。
早知道这具尸体有这功效,自己就该来个万箭齐发....
不再去管那枚新凝聚出来的冰钎,而是将那些更灵动的冰中的那些超凡能量全部抽离,看着那团明显更加活跃的寒气,冯子昂在细细感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隐患之后,摄出一缕能量,反哺回了自身。
一瞬间,一丝明显寒意更重的冰流灌进了他的身体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冰流渐渐地被冯子昂的内气同化,将他内气的寒意下降了一个微弱的层级。
虽然没能做到百分百的回收再利用,但他的基本功课做的很不错,利用率也不低。
而就在冯子昂打算观察一下这些能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的时候,一股陌生的精神力忽然从手上的冰钎里涌出,猛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他大惊失色,身形爆退,手里的冰钎几乎甩出音爆,眨眼就消失的远远的。
然而,始终不敢让自己的精神力探出头来的冯子昂,已经被这股精神力浸染,虽然相比起冯子昂多年锤炼出来的精神力无比弱小,但此刻正处于惊弓之鸟状态下的冯子昂哪里敢大意。
识海当中层层精神力筑起防线,以及经过了《海贼王》世界的暴力冲撞,大夏世界的‘意识灌顶’之后,他此时的精神修为也远胜于一般的五阶超凡者,纵然不像是冯元一那种神修,但也不是这么一道堪称弱小的精神力能够影响的。
在冯子昂堪称浩瀚的识海中,这一抹比正常人还要弱小的多的精神力,甚至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被识海本能形成的防御挡在外面,海啸般的精神力扫过,没有在这抹外来户上发现任何隐患,就像是一个单薄的意识碎片一般,轻而易举的就被挡住。
感知着识海之外,正在飞快的消散的那一缕弱小的外来记忆碎片,冯子昂有点犹豫,要不要接触着探查一下这个精神力呢?
接触一下的好处是,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很可能通过这一抹精神力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但也有可能,这玩意有毒,直接给他来一个狠的,万一是个炸弹,把自己的精神力给炸出来,那自己八成就得要被那个‘神灵’找上门来了,那自己也只能用世界排异的方式赶回大夏保命了,但现在空间通道那边想必一定是重兵把守,自己回去了恐怕别说救命了,当场搞不好就能被打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感觉这小小的记忆碎片竟然和眼前躺着的这具男孩的尸体上散发着的能量波动有些相似,但又和之前那一团充满恶意的能量截然不同。
想了想,富贵险中求,不如一试,自己都被人整到这个地方了,冒点险是必须的,自己现在需要的,就是当前世界的信息!只有尽快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能想出对策。
但话是这么说,冯子昂还是很谨慎的,没有直接将其引入识海,而是极为小心的探出一截精神力,试探着去接触,整个人的意识高度集中,就等着一旦有问题,直接拼着精神力永久损耗的代价,直接将这一节精神力给舍弃了。
反正对他这个注定要走体修的人来说,这么多的精神力,已经完全够用了,再说了,今天已经两次断尾求生了,再来一次也无妨。
于是,一段记忆就传到了冯子昂的脑海里。
破旧的乡间小道上,道路一侧是些不高不低的树木,另一侧则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零星可见农夫背着手在田埂上转悠。
(要去买一包盐,剩下的钱还可以买两个泡泡糖,自己吃一个,给隔壁的丫丫吃一个,自己就可以玩她的玻璃珠了。)
而就在此时,一侧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那娃子,玩球不来?”
视线移动,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然后就看到一颗皮球从前方飞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却像是没充饱气一样,只弹了一下就没动。
记忆的主人心里马上涌起一股开心的情绪,先是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助跑一脚踢在了皮球上。
(肯定踢的高.....)
踢中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脖子传来一股疼痛。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被高高的踢起来皮球,飞到了和视线平行的高度,一下子化作了一颗大张着嘴的头颅。
而那颗头颅,赫然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面孔上还带着几分欣喜。
紧跟着,剧烈的疼痛陡然传来,视野也骤然转变,天旋地转中,他看到,一具小小的身躯,正穿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而那脖颈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颗皮球。
视野顿时黑了下去。
(盐没买上,妈妈一定要骂.....)
“艹!”冯子昂骂了一声,孩童的思想过于稚嫩和淳朴,最后那种‘没买盐,会被骂’的思绪,情感上的强烈程度,竟然和那些大夏世界灌输给他的顶尖武道高手极尽升华时的情绪仿若。
这让冯子昂大为吃惊,凭什么这么点念头,能和那种‘身死而道成,何其快哉’的豪迈心绪相比?
这一刻,冯子昂算是知道了所谓的‘赤子之心’有多离谱。
但是,相比起这个‘没买盐被骂’的赤子之心来说,冯子昂更感兴趣的是,那团能量,或者说,那个‘那娃子,玩球不来?’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来头。
与自己刚刚遭遇的事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剧情,不同的是,自己遇到的是小男孩的邀请,而小男孩遇到的,则是一个大人的声音,或者说,那个发出‘那娃子,玩球不来?’的声音的主人,难道是上一个受害者?
还是说,它,就是那团带着憎恶情绪的诡异能量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