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一记回马枪,哪怕深埋在大脑最深那条沟里,也能在某一时刻蹦出来杀自己个片甲不留。
依旧是四目相对的车厢里。
深邃眼眸的旋涡现在反着转,将即将溺毙在回忆里的顾念送出来。
她眨眨眼,缓缓移开视线,心跳的频率有种劫后余生的混乱。
司机位上的沈修葎紧抿着唇角,下颌线绷起凌厉的弧度。
顾念突然觉得等一个没有意义的“是”或“不是”很没意思,烟已经快要烧到头,距离指尖只差几毫米,手指外侧皮肤若有似无的灼烧感提醒她该走了。
她把报纸随手放在在旁边位置上。
打开车门下车,一只脚落地后又突然想起早上驾驶位听小曲儿的中年男人。
抓过钱包抽出一张红色钞票,轻飘飘扔在报纸上方:“不用找了。”
高跟鞋她还是穿不惯,虽然不是细高跟,但依旧磨得她脚疼。
火辣辣的,估计流血了。
所幸车旁边就是垃圾桶,扔烟头不用走太远。
顾念将烟头按进灭烟缸,转头往酒店走。
“顾念?”
斜后方清润的声音很熟悉,正是学校走廊里碰到的韩舟。
她记得他,逆水行舟的舟。
韩舟身边是华主任和校长。
华主任看见她很惊喜的样子:“哎呦,你跟这顿饭可是有缘,一起吃吧。”
刚才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婉拒晚饭邀请,结果没到半小时又碰见了,这下肯定不能再拒绝。
打过招呼,顾念撑着脚跟往他们那边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问题。
但韩舟还是看出来了,小跑迎上来,很自然的扶住她纤细的手臂:“脚扭了吗?”
顾念非常反感别人碰自己,尤其是三分熟都还差点火候的人。
可她真的太疼了,所以韩舟手掌握上来的时候,顾念没有推开。
“鞋子磨得脚疼。”刚被回马枪扎完,顾念情绪起伏还没平息,声线有些低。
但这在韩舟听来,这更像撒娇和抱怨结合后的语气,很可爱。
“胳膊往我这边借力,会轻松些。”
“谢谢。”
那辆出租车一直没走,停在路边。
顾念没回头看过,但她就是觉得,那个人一定在后面盯着她。
无暇他顾,她只想赶快消失在这个让人气闷的空间里。
顾念扶着韩舟,一蹦一蹦往餐厅走。
上台阶的时候,顾念着急,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猛地前倾,整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身上。
芬香的长发划过肩头,荡过他的鼻尖,像一片羽毛拂过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散。
韩舟觉得自己沦陷了。
大概从见到顾念的第一眼就已经无可自拔。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偏偏那天他不仅管了,还带售后送药。
虽然药不是他买的,但她没问,自己不介意有个美丽的误会。
旁边韩校长看了眼自家儿子便一样,不太满意:“这个姑娘不是有男朋友么?”
华主任眯着眼看两人往这边走,越看越般配:“分手了呗,现在年轻人分分合合太正常了。”
华主任虽然一辈子没结婚,但不代表没有感情经历。
顾念刚到研究所,玩了命的做实验,恨不得在实验室打个地铺。
一看就是心情郁结,再结合韩校长说的话,应该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
而且两年他就没见过顾念出过研究所几回,谈恋爱可不这样。
韩舟扶着顾念边走边说着什么,走到两人跟前才停下。
华主任还是笑呵呵的随和样:“身体不舒服更要吃饱饭,一会多点几个喜欢的。”
这次顾念点点头,浅浅一笑。
“你们点菜,我马上来。”韩舟将人送进包间,转身出门。
外面那辆出租车还停在那,韩舟纳闷。
走过去敲了敲窗户,车窗半开:“你怎么还在这,是不是我朋友忘给钱了?”
驾驶位男人帽檐压的很低,闻声抬头,眼睛眯成锐利的弧度,掠过窗外的男人,透着阴郁。
沈修葎心情很差,礼貌什么的都被抛在脑后。
刷地一下关上车窗,油门踩到底,几秒窜出去一条街。
韩舟定定的看着红色尾灯,突然想起研究所门口那个戴着口罩的黑风衣男人,眯了眯眼。
回到包间时,韩舟手里多了双毛绒拖鞋,绿色青蛙看起来憨态可掬。
“鞋子脱了吧,换这个你会舒服点。”
韩舟蹲下身,放下拖鞋,作势要抬起顾念的脚。
顾念一个躲闪差点摔倒。
太暧昧了这个姿势……
“我自己来,谢谢你。”
韩校长皮笑肉不笑,化身柠檬精:“对你爹都没这么好过。”
顾念穿好鞋子,看了眼校长,又看了眼韩舟。
恍然大悟。
两个人这么像,自己怎么愣是没看出来。
吃完饭,韩舟开车送华主任和韩校长。
顾念回酒店,换了鞋,她盯着鞋上的青蛙发呆。
以前御龙湾别墅,也有一双这样的毛绒拖鞋。
大概现在已经被扔了。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未婚夫家里还有前女友的东西。
顾念打开鞋柜,找到鞋套,将拖鞋塞进去,扔进鞋柜最里面。
说实话,她现在心情并不能算平静,但总体波澜不大。
西北两年,再难过的都已经经历过了。
刚到西北那段时间她一直沉浸在被抛弃的回忆里,睡不着,吃不下,几乎每天都在设想沈修葎会不会突然出现。
包括回来以后,她也假设过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样。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还以……这么让人误会的方式。
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失灵,她总觉得沈修葎开那辆出租车是故意在等她。
“怎么可能,我怎么还敢自以为是……”顾念自己嘲讽自己。
凌小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顾念刚洗完澡,已经晚上10点钟。
“念念,明天晚上我准备在家里办一个单身趴,你一定要来哦。”凌小晚直奔主题,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顾念趴在床上,纤细手指划拉着平板找房子,听她说完手指顿了一下:“我明天要出去找房子,下午还要去气象局报道,晚上说不定有饭局,大概赶不上了,明晚定个大蛋糕送你赔罪好不好?”
“明天我陪你去看房子,一上午就能搞定。反正你得来,没别人,都是圈里的小姐妹。”
凌小晚这两年在娱乐圈发展势头很好,已经小有名气。
虽然有伍成胥这么个大靠山,但从来没用过他帮忙,所有成绩都是她自己实打实赚来的。
就拿两人订婚来说,圈里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更不知道她老公就是娱乐圈巨头公司掌权人。
“我还是……”顾念还是想拒绝。
“你不参加我订婚宴,连单身夜都不参加,是谁说要做彼此家人的。”凌小晚可怜巴巴。
顾念有些语塞,明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心软了:“好吧,不过不用你陪我看房子,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那可不行,”凌小晚目的达到,很是得意,“明早我去接你,就这么说定啦,晚安。”
电话挂的又快又干脆,生怕顾念再反悔。
凌小晚说一不二,做事风风火火,说来一定会来。
顾念又刷了会房源,跟几个房东约好明天上午看房。
走廊灯打开,其他关掉,又下床喝了片褪黑素。
顾念闭上眼睡觉。
平静的情绪就像飘在湖上的落叶,表面无恙,可阴影已经被光线投进湖底,印上浅浅一小片黑色。
顾念的梦很杂,像电影被一帧帧剪碎了再揉到一起又做了一遍回放。
直到第二天被敲门声吵醒,顾念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
只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