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瞬已过十日。在这十日里,生意惨淡得令人心焦,仅仅做成了两笔买卖,卖出一张逍遥椅和一套八仙桌,收入甚微,连维持收支平衡都做不到。周晨看着账本上的钱数日益减少,内心的焦急如潮水般翻涌。这十日间,他和王小二跑遍了平安坊与兰桂坊,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然而收效甚微。那些府邸的家主们,没有一个愿意接见他们,好说话的家仆还会帮忙通报一声,脾气不好的,连门都不开。所以,即便跑断了腿,两坊跑下来,一个订单都没拉到,倒是送出了不少牙刷。
阴霾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寒意,让人感到无比惬意。周晨心想,若是此刻能在花园或是水榭之中,摆上一张逍遥椅,悠然躺卧,那该是何等的享受。但现实却不容他有太多遐想,带着王小二,今日他们踏上了永和里的征程。这条街道可不一般,公卿显贵的府邸鳞次栉比,富贵之气扑面而来。街口的牌坊高大巍峨,气势威严,令人心生敬畏。放眼望去,镇门的石狮子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有些府邸门口,还站着身姿挺拔的站岗士兵。
看着这阵仗,王小二心里有些打鼓,畏畏缩缩地问道:“掌柜的,咱们真要去敲这些公卿显贵的家门?” 周晨斜了他一眼,略带嫌弃地说:“瞧你那点出息,敲个门都怕成这样。”
朱门大户,画栋雕梁。门楣上那朱漆匾额,用烫金墨笔写着‘张府’二字。周晨深吸一口气,灌了口酒壮胆,然后上前敲门。
少倾,厚重的大门‘吱吱’的打开条缝,然后探出一脑袋。周晨瞧着有些眼熟,似是哪见过,却想不起来。也不管那些,连忙上前说明来意。可未等周晨说完,应门的家仆便送他个‘滚’字,似有怒意。周晨被弄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又一次敲响了门。
门内家仆刚转身,本想离去,却听见门外又起敲门声,如此不识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叫来几个护院,开门便打。原来这家仆是当初中秋佳节张府买酒的仆人,当初他嫌贵,没买太白酿,主人嫌他差事没办好。加上往日手脚不干净,自己又仗着与主人小妾有亲,平素行事也有些乖张,于是张府主人寻了个由头便将他罚来看门。他因此事丢了肥差,如今瞧见周晨他们,顿时怒起,自然没好脸色。何况这门外小小商贩,还如此不识相,也就不怨他新仇旧恨一起报。
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冲出来四个护院,手持棍棒,不由分说的便是一顿打。周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得眼冒金星,只能护着头往后退。小二冒着棍棒,上前护着周晨一起后退,后退之中,被人一棍捅翻在地。紧接着,四个护院围着他们二人,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一顿猛揍。直到他们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毫无还手之力。过往的行人早已司空见惯,也无人过问。直到不远处一声怒喝‘住手’。家仆护院这才停下,瞧见不远处蔡邕父女,举止气度不凡,又不知底细。家仆气也撒完了,也不好闹出人命,这才放过他们。
周晨头破了,眼角嘴角都溢着血,手臂后背全都麻木。他瞧了瞧王小二,王小二也是一副惨样,和自己不相上下。两人搀扶着站起来,瞧着这片掘地三尺,都写满富贵的土地,一片血红的颜色。这顿毒打,让周晨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又深刻一番。朱门显贵的家门,还真不是谁都能轻易敲响的。
“你们为什么打人?下这么重的手,不怕惹上人命官司么?” 蔡琰急忙跑过来,扶住周晨,气愤地冲着那群家仆质问道。
家仆也不畏惧,瞧着蔡琰,根本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叫嚣道:“某家家主乃是司隶校尉,司州地盘上大小事物,都归某家家主管。小丫头你最好放亮招子,少管闲事。何况这俩贱民,敢对某主不敬,一顿打算是客气了。”
蔡邕过来,叹了口气。惹上了司隶校尉,看来这顿打算是白挨了。“先跟我去卢府包扎一下吧。”
“多谢师父。” 周晨忍着疼痛回答。
家仆听说卢府,也不敢造次。毕竟卢府在永和里也是地位显赫。东汉末年,三公虽然地位崇高,但大部分权力都已转移到尚书台。卢植身为尚书,自然也是位高权重。所以提到卢府,他一个小小家仆自然不敢造次,放任蔡邕一行离去。
来到卢府,卢植便安排两个使女过来帮他们包扎清洗。使女虽然温柔轻巧,但伤口每碰一下,还是痛得周晨龇牙咧嘴。蔡琰在一旁瞧着,瞧着那臃肿淤青的伤痕,心中一阵难受。
“你们为何会被张府的家仆如此毒打?” 蔡琰关切地问道。
一说起这事,周晨就气得不行,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她讲了一遍,但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毒打。
“难道就因为敲了两次门?” 蔡琰疑惑地问。
这时,一旁的王小二补充道:“我瞧那家仆有些眼熟,好像是中秋佳节那日上门买酒,可能钱没带够,我们没卖给他。”
“就因为这个?” 蔡琰惊讶地说。
周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无数只 “草泥马” 奔腾而过。人心果然是最难懂,有的人好如菩萨,连蚂蚁都不忍伤,有的人却恶如毒蛇,伤人为乐。尤其在这律法空洞的时代,人性善恶,更是被无限放大。
伤口处理完毕,周晨挣扎着站起来。被打当时还没觉得怎样,现在身上伤一处理后,浑身跟针扎似的,简直无法动弹,站都站不稳。蔡琰瞧他那费劲样子,过去将他扶好。
“你做什么?” 蔡琰问道。
周晨仰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屋顶,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富贵人家的门不能再去敲了,订单又无处可寻,难道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吗?但这些不过是周晨心中的气话,他自然不会对蔡琰说。既然不能对人倾诉,那就只能深埋在心底。
“先回作坊吧,再想办法。” 周晨无奈地说。
“想什么办法?就你们这几个人,无权无势,又无门路,能做成什么事。何不听从父亲的安排,跟着他好好学几年。只要学有所成,到时候举孝廉出仕,不是可以帮更多人。” 蔡琰劝说道。
“那你觉得学几年能有所成,又几年能举孝廉?” 周晨反问道。
“以你的资质,不出三年定能小有所成的,到时候谋一出身,不比你守着个作坊强?” 蔡琰说。
“可三年之后,谁知道天下是个什么光景?” 周晨忧虑地说。
“你为何如此急功近利?三年之后不还是大汉,如今黄巾已平,些许流寇能翻起什么风浪。” 蔡琰不解地说。
周晨瞧了她一眼,小姑娘虽博览群书,也游历南北,还是为书所困,眼界受限,想法也太天真。
“便当我急功近利好了,我只想顾好眼前。眼前便是我们作坊八张嘴都快要喝西北风了。谁若是能带给我大量订单,叫我卖身都可以。” 周晨有些无奈地说。
“此话当真?” 蔡琰问道。
“不是吧,师姐,你小小年纪,可不能如此。师弟可不是随便人。何况师姐您还有婚约在身,如此行事,将卫兄置于何地。” 周晨一边说着,一边抱紧衣袍,做出一副防备的样子,满脸戏谑地看着蔡琰。
瞧着他那滑稽又欠揍的模样,蔡琰气得满脸通红,直跺脚。眼泪 “唰” 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周无尘,你无耻下流,你、你……” 蔡琰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抹着眼泪转身跑开了。
一旁的王小二笑得直不起腰,然而动作太过剧烈,扯动伤口,又痛得他哼哼直叫唤。周晨走过去,踢他一脚。
“笑什么笑,走。”
“掌柜的,你太坏了,你竟然调戏琰姑娘。” 王小二忍着痛说道。
周晨挠挠脑袋,这便是调戏?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吧。回头询问般看了小二一眼,见其点头。周晨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