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年仅十五岁的穆风,时常离开飞云寨,化名乔风,在江湖中肆意闯荡。
那年三月,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河边救下一位重伤少女,自此二人便在青州暂住。
后来,少男少女日久生情,十六岁的乔风与年长一岁的王妧喜结连理。
次年除夕之夜,二人喜得一女,取名为乔静姝。
然而,春暖花开之际,穆风自飞云寨归来,正欲携妻女回家时,却惊觉妻子杳无踪迹。
仅留下一封和离书,还有三个月大已哭哑喉咙的襁褓婴孩……
“她说家人找来了,要回家,只能与我和离,让我好好照顾孩子!”
穆风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毫无怨言,毕竟她给我生了闺女。”
“正好那时候,我那混账老爹快要不行了,我原本是想,带着媳妇闺女回山寨的……”
“媳妇没了,有闺女也行,所以我就带着岁岁离开了青州。”
说到这里,穆风看向乔随彧,像是想起什么趣事,不禁开怀大笑。
“谁知在途中又救了你!那时候我可是前面捆着闺女,后面背着你这半死不活的人。”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嘛。”
当年他觉得“静姝”这个名字,文绉绉的不好听,便让老乔重新起一个。
老乔说,生于除夕之夜,愿这孩子岁岁平安,就叫岁安——穆岁安。
“穆兄的意思是……那位郑国公夫人或许是岁岁的亲娘?”乔随彧问道。
“不晓得!”穆风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点巧合罢了。”
“我离开青州时,屋里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带,包括岁岁的衣裳,那都是她娘亲手做的。”
“岁岁六个月时,我回去一趟,才发现房子走水,或许因为天降大雨,只烧了一半。”
“岁岁的东西,我都锁在一个厚实的木箱里……可是锁被撬开,里面东西都不见了。”
何人会要一个孩子的衣裳?恐怕只有离开三个月的孩子亲娘……
“穆兄?倘若此事为真,那你是否要去寻找嫂夫人?”乔随彧问道。
“不找!”穆风回答得斩钉截铁。
“但前提是她不能抢我闺女,岁岁是我的命!是我拉扯大的孩子!”
“她不是有侄女了嘛!而且还早早嫁人了!凭什么来抢我闺女啊!”
穆风越说越生气,原本只是一件臆测之事,此刻却仿若铁板钉钉。
“穆兄……”乔随彧随口打趣道,“我还以为,这些年你不肯续弦,是在惦念嫂夫人呢。”
看来,这父女二人性情一致,皆不是沉溺于男女情爱之人。
“没有的事!”穆风笑道,“她要是我媳妇,我自然疼着,别人的媳妇关我什么事啊!”
“我之所以不续弦,只是纯粹不想让闺女有后娘罢了!”
“岁岁只有我一个爹,我凭什么要有其他孩子啊?这不公平!”
“再说了,我不像你……在江湖上我可是有一大堆相好的……”
说着说着,生性潇洒的穆风又开始了不正经,满嘴的胡言乱语。
“你这是不担心岁岁了?”乔随彧赶忙转移了话题。
“担心是肯定会的……”穆风边说边走向舆图,“我得早日结束战事,去京城接闺女!”
长公主和临安郡王不足挂齿,他的前任媳妇才是关键所在……
“大当家?乔军师?我给你们二人熬了些补气养身的汤药。”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子声音。
“进来!”穆风赶紧披上外袍。
帐帘被掀开,一位身着灰色利落男装的中年女子,端着食盘步入帐内。
虽着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但难掩其风姿绰约,亦不失飒爽英姿。
柳如月,年三十有六,柳岸之母。
“你不必这么忙活,平日里帮着准备粮草药材已经够辛苦了。”穆风不好意思地说。
飞云寨和其他军营略有不同,军中负责粮草,还有救治伤兵的,不少都是寨中女子。
这些人同样也拿着军饷,战事得以顺利推进,她们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听到这话,柳如月轻笑一声,将两碗温热的汤药,放于简易的桌案上。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答应了岁岁和棠棠,要帮她们照顾爹爹呢。”
“大当家,要是让岁岁看见你那大大小小的伤口,恐怕又得啰嗦半宿。”
说着,柳如月直白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裹着外袍的穆风。
“……”穆风将外袍拢紧一些,像极了一个无助的毛头小子。
一旁的乔随彧看在眼里,只得假装端起药碗,才勉强遮住上扬的嘴角。
也不知是谁……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江湖上有一大堆红颜知己?
柳如月移开目光,笑着问道:“我离开几日,听说岁岁的男人给大当家送来了诸多厚礼?”
“狗屁……什么厚礼!”穆风提起这个就来气,“肯定是他得罪了岁岁,送来的赔礼!”
“那个……天色不早了,这几日你忙于包扎伤兵,着实辛苦,早点歇着。”
看得出来,穆风略显紧张,语气中带着几分客套,似在故意划清界限。
“……”柳如月微微一笑,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药碗整理好,便转身离开了营帐。
已经整整十一年了……大当家还真是郎心似铁啊!
“穆兄……”乔随彧忽而问道,“你是否介意柳如月出身青楼?”
柳如月本为青楼花魁,昔日遭一名书生欺骗,情窦初开,身怀六甲,却遭书生抛弃。
然而,此女外柔内刚,不惧流言独自生子,含辛茹苦将其抚养至七岁。
后来,她被恶徒侵犯,却奋起反抗将其击毙,只得带着柳岸逃命,最终为穆风所救。
整个飞云寨,人人皆知,柳如月倾心于穆风,更是将岁岁视若亲女。
只可惜,穆风不为所动,无数次拒绝大胆示爱的柳如月……
“与这无关!”穆风摇头否认,“江湖中人岂会在意这个!更何况柳如月以前是清倌。”
“那是年纪不合适?”乔随彧又问。
他虽不知自己的年岁究竟几何,但观面相与骨相,应比穆风稍微年长。
况且,穆风相貌出众,又是飞云寨的大当家,即便是碧玉年华的少女,亦不难寻得。
“老乔……”穆风难得认真,“若我娶了柳如月,柳岸就是我儿子了吧?”
“这是自然!”乔随彧颔首应道。
柳岸如同无亲生父亲,一旦柳如月嫁与穆风,其自当改口称父。
穆风微微点头,又问:“那要是我出了意外,闺女也回来了,飞云寨的大当家之位,应该由谁来坐?”
“自然是由岁岁……”乔随彧的话语戛然而止,当即心领神会。
如此,恐怕就会有诸多变数了。
飞云寨虽然姓穆,但若是柳岸成为穆风的儿子之后……也改为穆姓呢?
纵然岁岁深得人心,也难保有些顽固不化之人,拿男女之别大做文章。
“所以说啊……”穆风笑道,“飞云寨的小当家,只能是我闺女!”
“我闺女虽然嫁人了,但老子得给她守住这个家!除非我死了,否则其他人休想染指!”
“就算我真想找女人,那也得找个没有孩子的……我还要把自个绝嗣。”
穆风并非信口胡诌,从穆岁安出生之日起,他就打定主意——
这一生,只要这一个孩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