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微风拂过,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粉色的花雨。
偶有两片落至穆岁安的鬓发上,乌发如云,花瓣粉嫩,衬得她的容颜愈发明媚动人。
然而此时,她的脸色略显古怪,只因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头脑。
“我刚才是说得不够清楚吗?”穆岁安皱着眉头,“我说了不会作诗,也不会弹琴啊!”
“你们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耳朵有一丢丢小问题?”
穆岁安的语气中无丝毫恶意,仅有那种纯粹的不理解。
寨中的姑娘们性情爽快,她当真没有见识过此类女子。
一时之间,方才故意挑衅的两位女子哑口无言,面色通红,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这郡王妃根本不按套路行事……
“临安郡王妃,她们这些人就知道你不会,才想看你丢人出丑呢!”
一位身着橙色衣裳、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突然脆生生地开口。
“休得胡说!”其身侧的美妇人佯装斥责一声,继而看向穆岁安,面带微笑地致歉,“望郡王妃莫怪,小女说话实在不得体。”
说话之人乃是卫国公夫人,小姑娘则是她的嫡幼女。
“无妨……芙盈尚小……”昭阳长公主终于开口,“本宫这个儿媳,不太精通琴棋书画,不妨让令仪抚琴一曲,以让诸位品鉴。”
闻言,韩令仪起身,盈盈一拜,柔声细语道:“那令仪献丑……”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穆岁安忽地出言打断。
“敢情刚才两位姑娘……是认为不懂琴棋书画或诗词歌赋……便是丢人现眼的事情呗?”
穆岁安似乎恍然大悟,但脸上依旧还有些许疑惑不解。
“请问这有什么丢人的啊?你们会弹琴作诗,我会骑马射箭;你们手中握的是笔,我拿的是刀!”
“这就好比文臣与武将比作诗……还是你们认为……文臣比武将尊贵,天生高人一等?”
穆岁安此言一出,适才蓄意挑衅的两位女子瞬间脸色煞白。
二人慌忙跪地叩首:“求大长公主与长公主明鉴,小女绝无此意,方才只是口不择言!”
分明是后宅惯用的伎俩,为何到这土匪口中,竟会上升至朝政大事!
即便世人附庸风雅,有时会在暗地里嘲笑武将粗鄙,但明面上谁不知道敬重他们!
更何况,她们只是文散官之女……
此时,卫芙盈轻哼一声,“我父兄常年镇守边关,我也不会作诗,就比你们低一等呗!”
“芙盈,不得无礼。”卫国公夫人轻描淡写地斥责。
“大长公主,臣女万万不敢……”
“蠢货!”
两位女子刚欲开口求情,突然被一道森冷的声音喝止。
只见身着赤色锦袍的晋王,手持一把精致的折扇,闲庭信步而来。
其身侧则是一袭雪白长袍、身形瘦削的美男子。
“拜见秦王殿下、晋王殿下!”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白衣男子抬手示意。
秦王——姜奕泽,当今陛下与皇后的嫡长子,字怀锦,年方及冠。
“见过姑祖母,姑母。”秦王与晋王向上首位置恭敬施礼。
“好孩子,快快坐下!”福康大长公主赶忙请两位皇子落座。
“晋王这小子是稀客,秦王更是难得出宫啊!”她笑容满面地打趣。
中宫嫡子与贵妃之子,明面上应是天生仇敌,这两个孩子却关系尚可,当真难得。
“姑祖母,我特意拽着皇兄来您这散散心!”晋王说罢,转头望向气汹汹的穆岁安。
瞧瞧小石榴那双大眼睛,都快冒出熊熊烈火了。
于是,他脸色骤冷,目光倏地投向跪地请罪的两位女子。
“父皇敬重武将,吾等得以在京中风花雪月,皆是仰仗众将士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
“尔等无知,竟在此不敬武将,无端生事,简直愚不可及!”
言及此处,晋王看向自己兄长,幽幽问了一句:“皇兄,此事您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秦王缓缓放下茶盏,“养不教父之过,责问二人父亲便是。”
“秦王所言极是!”福康大长公主颔首表示赞同,“将二人遣送回府,令族中好生教导。”
“韩姑娘——”
两位女子齐齐望向韩令仪,刚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嬷嬷捂嘴拖了下去。
秦王此举,看似从轻发落,实则是将她们打入万丈深渊!
因己之过,害得父亲受责降职,又被福康大长公主明令族中教导,她们彻底完了!
无怨无仇,她们何须为了韩令仪而挑衅郡王妃!
喧闹终止,穆岁安缓缓坐下,偷偷看向自己身后的乔棠——
她只是想与那二人讲道理嘛……
就在这时,昭阳长公主慈爱地看向秦王,“怀锦,近日身子如何?气色看着比年前好些……”
皇后是她嫡亲舅舅之女,可惜这孩子生来体弱,否则还有晋王何事!
“多谢姑母挂心,近来尚可,许是天气转暖之故。”秦王温声回道。
“长公主……”伫立的韩令仪,见众人寒暄结束,遂轻声开口,“令仪愿抚琴一曲……”
“韩姑娘的琴声,想必姑祖母与姑母已听乏了!”晋王蓦地打断,“不如我们今日看些新鲜的?”
察觉到晋王投来的视线,穆岁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混账嘴碎——
“听闻穆姑娘谙熟多种兵器,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晋王扬声道。
说着,他微微挑眉,还向穆岁安眨了眨眼睛,似在邀功。
“……”穆岁安好想戳瞎那双自以为是的孔雀眼。
此时此刻,韩令仪满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将委屈的目光投向昭阳长公主。
偏偏福康大长公主发了话:“这倒是个好主意!女子既可抚琴作诗,也能横刀跨马。”
“既然如此,穆岁安,你便向姑祖母展示一下吧。”昭阳长公主道。
晋王满脸兴奋地询问:“不知平日穆姑娘所用何种兵器?”
未见到小石榴前,他便对小土匪的身手颇为好奇,一直欲亲眼见之。
穆岁安低头瞅一眼自己的长裙,再环顾四周的桃花——
“我惯用红缨枪与大刀,但此处桃花开得甚好,刀枪力道过大,实在与这美景不搭……”
“民女可否借一柄长剑,舞剑以助诸位雅兴。”她拱手施礼。
“当然可以!接着!”
向来我行我素的晋王殿下,点头应允之际,当即抛出自己的佩剑。
穆岁安伸手接住,继而持剑行至前方空旷之地。此处地面犹如铺上一层厚厚的花毯。
一人一剑,静静伫立几息,紧接着她皓腕轻转,利落出剑。
刹那间,只见剑光熠熠,红裙衣袂飘飘,身姿婉若游龙,剑舞缥缈如风,扬起漫天花瓣。
她的剑招宛如雷霆万钧,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却又似行云流水,不失优雅美感,剑法中的攻防进退,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众人不禁想起那句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或许诗中描绘之美,不敌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如斯盛景……
没有任何乐曲的伴奏,在众人的满目惊艳中,穆岁安潇洒地收剑。
“小女不才,恭祝大长公主与长公主福寿无疆,秦王与晋王,以及诸位友人岁岁平安!”
话落,穆岁安移步至一旁,抬手指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那铺满花瓣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