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记忆碎片般闪过。他记得周鸿途后来确实高升了,离开了青河县。
至于他离开后,县里是否有什么风波,那时的陆辰只是个社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根本无从得知,也无心关注。
但现在想来,一个能织起如此大网的人,其手段和能量,绝非自己目前能够想象。
自己之前的反击,所谓的“胜利”,比如斗垮孙老板,压制张富贵,甚至抓捕杨大狗,在对方眼里,恐怕真的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甚至可能是在对方的默许下进行的。
或许,“乔”根本不在乎孙老板这种级别的角色死活,不在乎张富贵一时的得失,甚至杨大狗也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们在乎的,是解放路117号的秘密不被触碰,是那条隐秘的资金流不被打断,是整个利益网络的稳定运行。
而自己,因为林松的笔记本,因为那该死的执念,一头撞了上去,甚至可能已经让对方察觉到了威胁。税务和银行的联合施压,就是最明显的警告和试探。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比窗外的夜风更冷,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直冲头顶。
这不是面对孙老板或张富贵那种流氓地痞式的威胁,也不是商场上你来我往的算计,这是面对一个掌握着绝对权力、并且行事狠辣、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时,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重生带来的那点先知先觉,在真正的权力机器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
“呼……”陆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自乱阵脚。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那个被税务和银行刁难得焦头烂额、正在想办法“疏通关系”的小老板。只有这样,才能麻痹对方,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转身回到桌前,看着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和散落的线索,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知道了对手是谁,固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也让目标更加清晰。周鸿途,这个名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心头,但也像一盏灯塔,照亮了迷雾中的方向。
他拿起笔,将张主任透露的关于李副所长和王副主任的信息,重新梳理了一遍。爱人调动工作,老丈人住院……这些看似人之常情的“需求”,很可能就是周鸿途或者他手下的人用来控制下属的“软肋”和“把柄”。
直接送钱?风险太大,也太明显。
张主任的点拨,更像是在提醒他,要懂得按“规矩”办事。这个规矩,不是法律法规,而是潜藏在桌面之下的利益交换规则。
陆辰沉思着。李副所长的爱人想调动工作,需要的是一个“名额”或者说“机会”。王副主任的老丈人住院需要钱,但直接送钱容易留下把柄。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想起了之前跟赵卫龙跑外贸订单时,接触过的市里外贸公司的领导。
那位领导似乎对子女教育问题很上心。而县子弟小学,虽然只是个县级小学,但在某些方面,比如师资或者升学率上,可能比市里一些普通小学更有优势,尤其对于想让孩子从小打好基础的家庭来说。
如果能通过市外贸公司的关系,帮李副所长的爱人解决工作调动问题,既显得“合情合理”,又不会直接牵扯金钱交易。
至于王副主任那边……陆辰想起了服装厂最近正好在跟县人民医院谈一笔给医护人员定做工作服的单子。虽然单子不大,利润不高,但如果能借此机会,以工厂“赞助”或者“预付医疗费”的名义,帮王副主任解决一部分医药费,听起来也更“顺理成章”。
这样做,既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又能进一步验证张主任信息的真伪,还能试探一下这两个“关键人物”背后,到底是谁在施加影响。
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可以做得相对隐蔽,不至于直接暴露自己已经洞悉了更深层次的图谋。
当然,这需要动用一些人情,也需要花费一些心思和成本。但相比于工厂被扼杀,这点付出是值得的。
计议已定,陆辰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走到里屋门口,透过门缝,看到林诗韵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铅笔还握在手里,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陆辰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对手多么强大,为了守护这份温暖和安宁,他都必须走下去,而且必须赢。
他轻轻关上门,回到外屋,将桌上的笔记本和纸张都小心地收好,锁进抽屉。然后,他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第一个电话,打给市外贸公司的熟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请托……
第二个电话,打给县人民医院后勤科的负责人,商谈工作服订单的细节,并“顺便”提及了工厂愿意为医院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夜色深沉,电话线两端,无声的交易和试探正在进行。陆辰知道,从他拨出这两个电话开始,他就已经正式踏入了那个由“乔”编织的、充满诱惑与陷阱的权力迷局。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或许正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县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
第二天一早,陆辰像往常一样来到工厂。
税务局的那两个人果然还在办公室里“坚守岗位”,只是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陆辰依旧客客气气地端茶倒水,表示财务正在“全力配合整理资料”。
赵卫龙则显得有些焦躁,他把陆辰拉到一边,低声问:“老弟,到底怎么样?银行那边还卡着呢,布料商都催了好几次了!”
陆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卫龙哥,别急,事情可能很快就有转机了。”他没有细说,只是让赵卫龙稳住工厂生产,尤其要把好质量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