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局的人还在办公室里耗着,像两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陆辰借口去车间,甩开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厂区后院,杂草丛生,一片寂静。
他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明着查账,暗着卡钱,这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狠。
硬碰硬,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必须找到对方的软肋,或者说,必须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解放路117号。
这个地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所有的疑点。
他需要一双能潜入阴影里的眼睛。
一个名字跳进脑海——猴子。
前世一起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兄弟,手脚不干净,但路子野,够机灵。
陆辰掐灭烟头,转身走向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谁啊?”电话那头传来警惕又带着几分油滑的声音。
“猴子,是我,陆辰。”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是夸张的惊喜,“哎哟!陆哥!您怎么想起我来了!发大财了还记得兄弟啊!”
“少废话,帮我办件事。”陆辰声音平稳。
“您吩咐!”猴子的语气立刻变得恭敬。
“解放路117号,知道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猴子的声音压低了,“陆哥,那地方…邪性得很,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不要你进去。找个地方,帮我盯着,看什么人进出,什么车进出,尤其是晚上。”
“这…风险不小啊,陆哥。”
“五百块。”
猴子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权衡。“……行!陆哥!这活我接了!您放心!”
“注意安全,别让人发现。”
挂了电话,陆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忙碌的工厂。
希望猴子能带来点有用的东西。
两天后,傍晚。
猴子找到了陆辰,不是在工厂,而是在县城一个偏僻的巷口。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血丝,走路一瘸一拐。
“陆…陆哥…”猴子声音嘶哑,带着后怕,“我对不住您…那地方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
猴子断断续续地讲了他的遭遇。
他第一天晚上摸过去,找了个废弃仓库的二楼窗口,位置不错,能看到117号的后门。
可还没等他架好望远镜,就被人从后面摸上来了。
“几个人?不知道,天太黑,没看清脸。上来就打,往死里打!”猴子捂着肋骨,疼得龇牙咧嘴。
“他们没问我干什么,打完了就警告我,再敢靠近那破地方,就不是断几根骨头这么简单了!”
陆辰的脸色沉了下来。
对方的警惕性和手段,远超他的预料。
“看清他们开什么车了吗?”
猴子努力回忆,“我被打趴在地上的时候,好像…好像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院子里开出来…不是桑塔纳,看着更气派,车屁股方方正正的…开得贼快,牌照没看清。”
比桑塔纳更气派的黑色轿车?
在这个年代的县城,屈指可数。
陆辰掏出一沓钱,数了一千块,塞到猴子手里。
“去看伤,剩下的自己留着。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
猴子看着手里的钱,愣住了,随即是感激,“谢谢陆哥!谢谢陆哥!您放心,我嘴严!”
看着猴子一瘸一拐消失在巷子深处,陆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解放路117号,防范如此森严,出手如此狠辣。
直接侦查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那个林强,他还会出现吗?
赵卫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
陆辰反而平静下来,他安抚住赵卫龙,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谣言这东西,堵不如疏。
与其跟张富贵派来的狗腿子耗着,不如主动出击。
他让赵卫龙去联系几家之前意向比较大的供销社采购员,还有县里百货公司的负责人,就说厂里刚上了新设备,请他们过来“参观指导”。
消息一放出去,那些被谣言搅得心神不宁的采购员们,半信半疑地来了。
县百货公司的刘科长也给面子,亲自带队过来看看。
工厂车间里,崭新的机器轰鸣运转,与旁边略显陈旧的设备形成鲜明对比。
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工人们在流水线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神情专注。
陆辰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带着他们参观生产线。
从布料的检验入库,到裁剪、缝纫、锁边、熨烫,再到最后的质检打包,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是我们新定的质检标准。”陆辰拿起一件刚下线的衬衫,递给刘科长,“刘科长您是行家,给看看这做工。”
刘科长接过衬衫,仔细翻看着领口、袖口和缝线,又摸了摸面料,脸上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这…这针脚细密,线头处理得干净利落,比国营大厂的活儿还好!”刘科长有些难以置信。
其他几个供销社的采购员也纷纷上前,拿起样品仔细查看。
“这布料摸着也舒服,确实是好料子!”
“我就说嘛,陆老板不是那种人!”
之前散布谣言带来的阴霾,在实打实的产品质量面前,不攻自破。
陆辰又适时介绍了新设备的优势:“新机器不光效率高,对精密度要求也更高,次品率大大降低。我们现在有信心,做全县质量最好的服装!”
这番话掷地有声。
刘科长当场拍板:“陆老板,之前订的那批货,我们加倍!就要这个质量的!”
几个供销社的采购员也坐不住了,生怕晚了抢不到货,纷纷围住赵卫龙,商量下单。
一场由张富贵挑起的危机,反而成了陆辰展示工厂实力、提升产品声誉的绝佳机会。
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赵卫龙激动得脸膛发红,狠狠捶了陆辰一拳:“老弟!高!实在是高!”
送走心满意足的客人们,陆辰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谣言危机是解除了,但办公室里那两尊神,还有银行卡住的资金,才是真正悬在头顶的刀。
税务局那两位依旧稳坐钓鱼台,油盐不进。
银行那边,赵卫龙跑了几趟,次次都被“领导开会”、“手续不全”之类的理由挡回来,那笔急需支付给布料供应商的款项,迟迟无法划拨。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办事流程。
陆辰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税务局列出的冗长清单,还有银行那边反馈回来的模糊说辞。
他一页页翻看着,手指在几个特别刁钻的要求上停顿。
这些要求,看似合规,却远超常规检查的范畴,更像是故意设置的障碍,目的就是拖垮工厂的正常运转。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同时调动税务和银行两个关键部门?
张富贵?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