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宁芝和吴三通唾沫横飞,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自以为抓住了秦恒的把柄,等着看他面红耳赤、仓皇失措的样子。
然而,秦恒的反应,却让他们准备好的后续台词,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秦恒非但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一丝愤怒的迹象都没有。
他靠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端起刚泡好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抬眼看向他们。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
看傻子似的怜悯?
嘴角还若有若无地牵起一抹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
“噗……”
秦恒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强忍着笑意,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排被吴三通指认为假货的架子前,随手拿起一个标价签。
掂了掂,然后转向吴三通。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吴三通是吧?几天不见,眼神好像不太好使了?”
秦恒晃了晃手里的标签。
“还是说,连这上面的字儿,都不认识了?”
吴三通和柳宁芝一愣。
秦恒将标签凑到他们眼前,几乎要贴到吴三通的鼻子上。
“睁大你的钛合金狗眼看清楚,这上面写的什么?”
标签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仿古工艺品,零售价,五十元。”
秦恒拿起旁边另一个小瓷瓶的标签。
“这个,旅游纪念品,八十元。”
他又指向稍远一点的一个木雕。
“还有那个,现代仿制品,一百二十元。”
展示完毕,秦恒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浓浓的戏谑。“怎么?二位是打算花个几十块、一百块,就想从我这儿淘换到唐宋元明清的稀世珍宝?”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因为刚才的喧哗,而凑过来看热闹的一两个路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是二位觉得自己的智商特别优越,能捡天大的漏呢?”
“还是觉得我秦恒脑子有问题,会把真古董标这个价钱卖?”
“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
秦恒对着那两个路人一摊手。
“几十块钱的东西,明明白白写着是工艺品、仿制品,他们非要跳出来指着鼻子骂我是卖假古董的骗子,你们说,这是不是纯心来捣乱,故意找茬的?”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那两个路人看向柳宁芝和吴三通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和看笑话的意味。
柳宁芝和吴三通的脸。
唰地一下,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打假大戏,本想让秦恒身败名裂,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按他们的剧本走!
这些东西,明码标价,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便宜的工艺品!
他们这番义正言辞的揭露,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两个没见过世面、胡搅蛮缠、想占便宜没占成的跳梁小丑!
柳宁芝气得浑身发抖,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那个在她眼里窝囊懦弱的秦恒。
不仅攀上了高枝,嘴皮子也变得这么利索,脸皮更是厚得刀枪不入!
吴三通在古玩街也算混了个脸熟,自诩是行家,被秦恒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当众扒了底裤,脸上火辣辣的。
简直比挨了两巴掌还难受。
他脖子一梗,脸皮不自然地扯了扯,生硬地岔开话头。
“行,就算这些是摆设!”
“可你这铺子里,谁担保别的东西就不是假的?”
他嗓门扬起,手往店里一挥。
“你敢拍着胸脯说,没拿假货坑过人?”
他眼睛在店里骨碌碌转,专往犄角旮旯里瞅。
那些看着光彩夺目的瓷器玉器,他只斜了一眼就移开了。
终于,他目光定在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盒上。
盒盖歪着,能看见里面裹着布的一角。
这东西看着灰不溜秋,跟旁边那些架子上的古玩,完全不是一回事。
吴三通顿时来了精神,刚才那点窘迫不见了踪影。
他抬手直指那木盒子,下巴颏抬得老高。
“小子,少拿外面这些光鲜玩意儿唬人!”
“有种就把那角落里的东西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
“也让我们这些外行见识见识,你灵宝阁压箱底的宝贝!”
他故意加重了外行和宝贝的发音。
秦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动了动。
那盒子…
确实是师傅程青昨天傍晚拿回来的,说是朋友送的旧东西,随手就搁那儿了,他还真没打开瞧过。
没承想,倒让吴三通这鼻子尖的给嗅着了。
秦恒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哦?你想看那个?”
“行啊,满足你。”
他顿了顿,目光从吴三通和柳宁芝脸上掠过,那两人脸上正挂着看好戏的神情。“不过,东西可以看,丑话可得说在前头,”
“待会儿要是看走了眼,丢了人,可别说我没提醒。”
说完,他不再理会二人变幻的神色,迈步朝着那个角落的木盒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恒走向角落的背影上。
柳宁芝和吴三通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就等着看秦恒出丑。
他们认定了,那不起眼的旧木盒里,绝不会是好东西。
八成又是秦恒拿来糊弄人的玩意儿,正好让他们逮个正着,狠狠踩上几脚!
秦恒走到角落,弯腰,捧起那个落了层灰的旧木盒。
盒子是楠木做的,样式老旧,边角都磨圆了,看着有些年头。
他回到柜台前,把木盒搁稳当,抬手揭开盖子。
里面没啥亮闪闪的宝贝,就一块暗黄绸布包着个东西,看不出形状。
秦恒捏着绸布一角,把它掀开。
一块锈得不成样子的青铜令牌,躺在布上。
令牌大约巴掌大,椭圆不规整,上面全是铜锈,绿一块红一块蓝一块的,原来的样子都快看不清了。
勉强能辨认出些模糊的刻痕。
这东西,第一眼看去确实不起眼,卖相差得很。
“哈!”
吴三通先乐了,指着那牌子,一脸的不屑。
“我还当是什么宝贝!搞半天就这玩意儿?一块破铜烂铁?”
他扭头冲柳宁芝嚷嚷,嗓门更高了。
“柳大姐,瞧见没?这小子没辙了!”
“这破烂玩意儿,潘家园地摊上十块钱能撮一堆!”
“锈成这德行,不是新做的旧货,就是哪个土旮旯里刨出来的废铜烂铁,他也好意思拿出来?”
吴三通断定这就是个垃圾,一文不值。
柳宁芝也跟着哼哼,斜了秦恒一眼,那神情就是在看笑话。
“可不是嘛!秦恒啊秦恒,以为你长了多大能耐,还是这熊样!拿这种破烂糊弄人,丢不丢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秦恒却跟没听见似的。
他拿起那块锈了吧唧的牌子,举到眼前看。
手指搓了搓牌子表面坑坑洼洼的锈层,感受那又冷又糙的触感。
他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纹路和锈斑。
别人看着模糊不清,他却慢慢看出了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