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短暂休整并未持续太久。
劫后余生的最初激动过后,疲惫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护卫们的身躯。苏烈简单检查了一下那名伤员的情况,虽然暂时没有恶化,但脸色依旧难看,气息也有些不稳,显然阴风涧内的寒气侵蚀比表面看起来更严重。他知道,必须尽快赶回城里,不仅是为了小姐,也是为了这名忠心护卫的性命。
“还能走吗?”苏烈看向那名受伤护卫,声音低沉。
护卫挣扎着想要站起,旁边两人连忙搭手扶住他:“统领,还行,撑得住。”
苏烈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其他人:“打起精神,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回我们之前藏马车的地方。”
命令下达,队伍重新开始移动。虽然走出了阴风涧的范围,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每个人的感知中,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阳光此刻也仿佛失去了大部分温度。
林辰依旧走在最前面,步伐不疾不徐。他并未回头催促,但他的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身后的人不敢过多耽搁。
他们沿着山谷边缘绕行,回到了之前停放马车的隐蔽树林。所幸,马车和拉车的两匹驽马都安然无恙,只是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附近阴风涧散逸出的气息,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护卫们七手八脚地将受伤的同伴抬上马车,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一些。其余人也纷纷整理装备,准备登车。经历过徒步穿越阴风涧的恐怖,这辆简陋的马车此刻在他们眼中,简直如同移动的堡垒一般让人安心。
苏烈走到林辰身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人,您也上车休息一下吧?”
林辰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峦收回,淡淡地扫了一眼马车狭小的空间,以及里面挤着的几个气息混杂的护卫,微微摇头:“不必。”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走到了马车一侧,与车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似乎打算就这么步行回去。
苏烈见状,也不好再劝。这位大人的行事,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自己则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接过缰绳,准备亲自驾车,这样能更好地控制速度和方向。
“出发!”苏烈低喝一声,轻轻一抖缰绳。
驽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拉动着有些沉重的马车,缓缓驶出了树林,踏上了返回寒水城的土路。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归途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没有了深入未知险地的紧张和对前途未卜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以及一丝淡淡的、压抑在心底的希望。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林辰的背影,或者感受着他就在不远处的存在。
他们知道,能否救回小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年轻人身上,以及他从那绝地中带回来的东西。
马车内的护卫们大多沉默不语,闭目养神,尽量恢复着消耗的真气和体力。只有照顾伤员的那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询问伤员的感受,或者给他喂些水。
苏烈专注地驾着车,目光却时常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向外面那个与马车并行、步履轻松的身影。
阳光勾勒出林辰的侧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苏烈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他不敢去想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只能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林辰身上。
林辰确实在思考。
他的意识大部分沉入体内,万道熔炉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从阴风涧吸收的庞大阴寒能量,尤其是那条能量蛇影溃散后留下的精纯本源,如同燃料般被投入熔炉,不断淬炼着他的真气,同时也解析着其中蕴含的能量法则。
更重要的是,他正在模拟。
他的意识中,构建出一个模糊的、代表苏灵儿体内寒毒能量的模型,然后将那三株紫云菇的能量信息也输入其中。熔炉开始推演,如何将紫云菇的药力以最温和、最可控的方式导入,去中和、化解那已经与苏灵儿生机纠缠在一起的顽固寒毒,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用一种阴寒去冲击另一种阴寒。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紫云菇的能量虽然精纯,但也极为霸道,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催命符。他需要利用万道熔炉的转化和提纯能力,将其中的狂暴因子剥离,只留下最纯粹的、带有微弱生机的阴属性能量,再以自身真气为引导,如同春风化雨般,一点点渗透、修复。
整个过程异常复杂,对能量的掌控要求极高。即使是他,也需要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在沉默的行进中流逝。
道路两旁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荒凉的山野渐渐退去,出现了农田和零星的村落。路上也偶尔能看到其他的行人和车辆。
寒水城那高大而略显斑驳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看到城墙的那一刻,马车里的护卫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欢呼,就连那名一直昏昏沉沉的伤员,也努力睁开了眼睛,朝着城墙的方向望去。
苏烈紧握缰绳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一些,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略微放松。
终于回来了。
马车加快了速度,朝着城门驶去。
城门口的守卫显然认识苏烈的马车,以及他这位城主府护卫统领,只是例行检查了一下,便挥手放行,并未过多盘问。
马车驶入城内,熟悉的街道景象映入眼帘。喧闹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行驶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这与阴风涧内的死寂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让刚刚脱险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苏烈没有直接返回城主府,而是先驾车将受伤的护卫送到了城中相熟的医馆进行救治,并留下两名护卫照看,这才调转马头,朝着城主府的方向驶去。
林辰依旧跟在马车旁边,对周围的喧闹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越过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房屋,最终落在了远处那片占地颇广、建筑风格沉稳大气的府邸群上。
那里,就是寒水城城主府。
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他能感觉到,随着距离城主府越来越近,怀中那个装着紫云菇的玉盒,似乎与某个方向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同源能量的牵引感。
那是苏灵儿体内寒毒的气息。
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更紧迫一些。
马车在城主府侧门停下。
苏烈跳下马车,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急,快步走到林辰面前,躬身行礼:“大人,我们到了。请随我来。”
林辰点了点头,抬步跟上。
府门的守卫看到苏烈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进来,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阻拦。
苏烈脚步匆匆,带着林辰穿过几重庭院,朝着府邸深处的一座僻静小院走去。
远远的,林辰就能感受到一股几乎凝滞的阴寒气息,从那小院的方向弥漫开来,比他在阴风涧外围感受到的寒意更加纯粹,也更加…死寂。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