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的目光如水般流过青年挺拔的身姿。
当她看见李当归行礼时下意识护住剑穗的动作——眼底忽然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光。
她唇角的笑意加深,那目光不像在看故人之子,倒像是在端详自己离家多年的孩子。
穿过朱漆大门,李当归几人和紫嫣两人踏着青石板路向演武场走去。
晨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众人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当归正欲开口寒暄,雀翎的骨笛却先一步点在掌心。
她灰白的瞳孔直视紫嫣,声音带着北境特有的直率:\"紫嫣姑娘并非参赛之人,昨日也未现身观战...\"灰蓝色发带无风自动,\"今日突然造访,莫非是来寻宁芙告状的?\"
紫嫣的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玉佩,唇角的笑意纹丝不动:\"风雨楼自有情报要务。\"她突然转向李当归,\"倒是这位公子,昨夜信誓旦旦说会向令姐说明...\"金铃随着偏头的动作轻晃,\"不知可曾兑现?\"
场间气氛骤然凝滞,连飘落的梧桐叶都悬在了半空。
静姝眨着桃花眼,目光在雀翎与紫嫣之间来回游移;
其他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一开口言语中就带着针锋相对。
李当归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 \"昨夜都是误会...\"他声音干涩,\"不如就此揭过?\"
云想容的素袖忽然拂过石阶,带起一缕暗香。
她唇角微扬,眼底闪过探究的光:\"我倒想听听...\"玉镯随着抬手的动作轻响,\"是怎样的误会?\"
紫嫣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金铃随着她拢袖的动作轻颤:\"姐姐常夸赞的故人之子,果然...不同凡响。\"她特意在最后四字上咬了重音。
\"昨夜三更时分,\"紫嫣的视线扫过李当归,\"这位公子带着姑娘在暗巷夜游...\"她轻笑一声,\"当真是...潇洒得很。\"
云想容眉头微蹙,目光如霜般落在李当归身上。
那个红衣女子的孩子,竟会......
雀翎的灰白瞳孔中泛起北境极光般的异彩,开口说道:\"李当归这人——\"她唇角扬起一抹恣意的笑,\"最大的优点便是...活得潇洒痛快。\"
发带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扫过紫嫣的袖口,带起一阵带着霜气的风。
\"他不似世人那般迂腐。\"雀翎的发梢掠过李当归紧绷的手背,\"什么礼教规矩,从不是束缚他的枷锁。昨夜他说'雀翎,我们夜游白虎城去'——\"
\"我便应了。\"雀翎的瞳孔直视紫嫣,\"这世间能对我发出这等邀请的,恐怕唯他一人。\"她忽然轻笑,\"若我也守着那些陈腐教条,此刻怕是还在北境数雪花呢。\"
雀翎灰白瞳孔映着天光:\"我不懂什么温婉礼数。谁待我真,我便还以真心。所以他从不与我虚与委蛇。\"
\"那些繁文缛节...\"雀翎的视线扫过紫嫣微僵的唇角,\"留给不相干的人便好。\"
她右肩的弥沙之印泛起暖意,\"他还说要带我看遍山河盛景——\"
李当归的\"辞故人\"突然发出清越剑鸣,仿佛在应和这番话语。
\"明日就去,或是十年后再启程...\"雀翎的发梢掠过李当归微微泛红却又很快恢复如初的耳尖,\"谁在乎?\"
李当归本来还想自己何时说过这话,但他忽然明白了雀翎言中之意。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仿佛拨云见日。
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为别人的眼光而活——解释、掩饰、循规蹈矩......
仔细想想,自己的母亲其实不也是随心所欲?
\"雀翎说得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昨夜所为,或许不合世俗规矩。\"李当归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分明,\"但——\"
\"我不在乎。\"
紫嫣的指尖掐紧了金铃,朱唇微启正要反驳,却被云想容的素袖轻轻拂过手背。
\"不愧是汀兰的孩子。\"云想容的声音如清泉漱玉,眼角细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晕,\"与她当年...如出一辙。\"
紫嫣的金铃突然失了声响。
她看着姐姐凝视李当归的眼神——那里面竟盛着欣赏与怀念。
\"人生在世...\"云想容的玉镯擦过李当归的剑穗,那上面还缠着昨夜巷中的野菊花瓣,\"本该为自己而活。\"
雀翎的灰白瞳孔映着云想容含笑的面容。
这位看似端庄的贵妇人,竟比想象中更通透。
李当归猛地抬头:\"您认识家母?\"
云想容的素袖拂过石阶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玉镯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三十年前...\"她眼角细纹舒展开来,\"剑女汀兰的名号,谁人不知?\"
李当归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素衣如雪,眉目如画,怎么看都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若真与母亲相识,那她如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云想容毫无岁月痕迹的皓腕,又迅速垂下眼帘。
这般冒昧的问题,终究没能问出口。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
李当归的手掌轻触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后豁然开朗——
数万人才能填满的巨型演武场赫然呈现,层层叠叠的看台如花瓣般环绕中央擂台,阳光透过琉璃穹顶洒落,将青石地面照得熠熠生辉。
紫嫣的金铃突然卡在袖中。
她却从未见过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城主府外观看似寻常,内里竟藏着如此洞天?
\"二位要坐何处?\"李当归侧身让开通道。
紫嫣的指尖抚平袖口褶皱:\"该先拜会城主。\"
可李当归并不知道城主坐在哪里。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提瑞昂的小短腿跑得飞快,山羊胡一翘一翘:\"贵人!可算寻着了!\"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雷霆和贾三通。
提瑞昂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把好言骂了千百遍——这憨货不是拍胸脯保证会把人领到城主跟前吗?
\"城主大人早吩咐我等在此恭候!\"他山羊胡一翘,圆脸上堆满殷勤笑容,短腿灵活地窜到云想容跟前,\"贵人这边请——\"
紫嫣的金铃轻轻一晃,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这拙劣的谎言她自然看破,却懒得点破:\"有劳带路。\"
李当归抱拳一礼:\"那便就此别过。\"
他的\"辞故人\"剑穗扫过雀翎的手背,二人转身朝昨日席位走去。
静姝和李朱砂也跟上。
……
与此同时。
演武台另一侧的檀木席位上,寒气几乎凝成实质。
宁无咎的玄铁护腕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宁芙的寒螭剑横放膝前,剑鞘上的冰晶已蔓延到青石地面。
花生大士笑着打圆场:\"无咎啊,也没规定父女必须同席,不如就让宁丫头...\"
\"我何时拦她了?\"宁无咎的胡须气得翘起,\"连个正当理由都没有!\"
宁芙指尖轻抚剑穗上蔫了的野菊,声音比剑锋还冷:\"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