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扎进鼻腔深处。
华花池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指节泛白,在急诊室门口来回踱步。
玻璃门内,陆离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正用三种截然不同的声线与空气对话,时而娇嗔着索要玫瑰,时而厉声呵斥背叛,最后又变回孩童般的呜咽。
“你是她的家属?”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患者出现严重的人格解离症状,初步诊断为多重人格障碍。从目前情况看,至少存在四种显性人格,还是几种隐性人格,并且还有被害妄想症的初期表现。”
医生翻着病历本,钢笔尖在“药物滥用史”、“创伤后应激障碍”等词条上短暂停留,“但最棘手的是,这些人格似乎在互相博弈,有极强的攻击性和自我保护意识。”
华花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三个月前的雨夜。
当时陆离蜷缩在衣柜里,攥着他的领带喃喃自语,忽而自称“小池”,忽而又用陌生人的语气警告他“别靠近”。
那时他只当是爱人工作压力太大,如今想来,每一个异常的瞬间都像被放大的拼图,拼凑出令人窒息的真相。
“怎么会这样?”华花池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她一直都很正常,就是最近……”他想起陆离藏在抽屉深处的抗抑郁药,想起那些深夜里空荡的床榻,想起对方望着镜子时突然扭曲的表情。
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沉默,那些莫名消失的记忆,都在诉说着一个被他忽视的深渊。
龙雪突然从走廊尽头冲过来,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少爷!陆离刚才挣脱了束缚带,差点伤到自己!”她的额角还渗着血,显然是阻拦时受了伤。
华花池推开众人冲进病房,正看见陆离赤着脚撞向墙壁,苍白的脸上挂着陌生的狞笑。
“别过来!”陆离用陌生的男声嘶吼,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你根本不是华花池!你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华花池僵在原地——那场车祸,是他们都不愿触碰的禁忌。
几年前,华花池的车失控坠崖,醒来时失去了好几个月的记忆,而陆离在医院守了整整七天七夜。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强行注射镇定剂,陆离在药效发作前突然抓住华花池的手腕,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无辜,“小池……我好痛,好多声音在吵架……”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救救我……”
华花池跪在床边,将爱人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陆离后颈的旧伤还未愈合,在冷汗浸湿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突然想起陆离曾经说过的话:“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空壳,醒来时发现手上沾着血,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那时他只是笑着亲吻对方的额头,说“别瞎想”,却不知这句话将爱人推向了更深的黑暗。
“患者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医生递来诊断书,“除了药物控制,更重要的是心理干预。但最关键的是找到诱发多重人格的根源创伤,否则……”他的声音顿了顿,“可能会出现更危险的人格。”
华花池的目光落在诊断书上“严重精神障碍”的字样上,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陆离苍白的脸上切割出细碎的光影。
他轻轻抚摸着爱人凌乱的头发,终于在记忆深处拼凑出被遗忘的片段——车祸当天,陆离坐在副驾驶,为了保护他,头部重重撞在挡风玻璃上。
“对不起。”华花池将脸埋进陆离颈间,声音哽咽,“原来一直被保护的人……是我。”而病床上的陆离,正在不同人格的漩涡中沉沉坠落,某个隐藏的人格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