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老宅的飞檐镀上一层暧昧的昏黄,陆离握着一杯凉茶站在回廊,看华花池正蹲在庭院里教孩子们用竹枝编灯笼。
他耐心地把竹篾弯成弧度,指节蹭上细碎的竹屑,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华逸晨举着歪歪扭扭的竹圈向父亲求助,华瑶宝踮着脚想够桌上的红纸,五个孩子的欢闹声像蜜糖般裹着老宅。
\"爸爸快看!我编歪了!你来帮帮我好不好?\"华悦萱的惊呼声打断了陆离的思绪。
她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喉间突然涌上酸涩——这些天越是沉溺在幸福里,心底的疑问就愈发清晰尖锐。
那些完美契合的细节,那些无需言说的默契,像细密的蛛网将她层层缠绕,越挣扎越窒息。
直到月上中天,孩子们都被哄睡后,陆离才推开主卧的门。
华花池正在解袖扣,见她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小家伙们又缠着你讲故事了?\"他身上还带着孩童身上的奶香味,混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
\"华花池,\"陆离突然后退半步,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华花池的手停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试图伸手揽住她的肩,却被陆离不着痕迹地躲开。
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冰冷的银线。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记得我所有喜好,总能在我开口前准备好一切。\"陆离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有片淡淡的茶渍,像是今早喂华瑶宝时沾上的,\"可我仔细回想,我们之间的每一步,都像是...像是有人提前写好的剧本。\"她想起第一次约会时,他点的正是她最爱的茉莉绿茶;暴雨天总能及时出现的伞;甚至连她无意识提过的童年趣事,他都能记得分毫不差。
华花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耳尖泛起病态的红。
他张了张嘴,却被陆离继续说下去的话堵了回去:\"合胧月说你为了等林鹿瑶和我拒绝过很多人,可我们明明是偶然相遇,应该是算是吧,毕竟是我第一次亲你,那个时候你的妻子是林鹿瑶。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桂花糕?又怎么知道我怕黑时要开小夜灯?\"她的声音在颤抖,指尖死死抠住掌心。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惊得陆离一颤。
她这才发现华花池的手死死攥着身后的椅背,指节泛白得可怕,仿佛在竭力支撑着什么不崩塌。
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都掩在黑暗里。
\"阿离,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怕你受不了。\"他艰难地开口,却被陆离打断:\"你说的每句情话,做的每件事,都太完美了。完美到让我觉得,我只是你精心挑选的'合适人选'。\"她的眼眶渐渐发红,那些被甜蜜掩盖的不安在此刻决堤,\"我宁愿你会忘记纪念日,会惹我生气,也不想在这场完美的爱情里,永远看不清你的真心。\"
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华花池突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带着自嘲与苦涩,像是压抑多年的叹息。
他伸手想去触碰陆离的脸,最终只是垂落在身侧,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转身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皮革封面上刻着细小的\"hL\"字样,边角磨损得发毛。
\"几年前,我在一家医院见过你,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他翻开日记,内页夹着的老照片飘落——少女时期的陆离穿着病号服,正弯腰给流浪猫喂食,发梢被风吹起,眼睛里盛着陆离从未见过的温柔。
照片边缘微微卷起,背面用钢笔写着:\"2005.5.12,遇见她的第一天\"。
\"那时我父亲病重,我每天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华花池的声音沙哑,手指抚过照片里陆离的轮廓,\"你蹲在消防通道门口,把牛奶倒进纸盒喂猫。护士说你只是来复查,但那只猫每天都会等你。有次下雨,你把外套脱下来盖在纸箱上,自己却淋着雨跑回病房。\"
陆离感觉血液冲上耳膜,照片里的自己既陌生又熟悉。
她完全不记得这段往事,可华花池描述的每个细节都鲜活如昨。
日记本里夹着干枯的茉莉花瓣,还有张皱巴巴的奶茶小票,日期正是她常去的那家店开业日。
\"我找遍医院想认识你,却发现你已经出院。\"
他合上日记本,目光终于与她对视,眼底翻涌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溺毙,\"后来我用了一年时间,走过你去过的城市,吃过你推荐的餐厅,甚至偷偷报名了你常去的插花课。我想总有一天会遇见你,希望所有准备都能派上用场。\"
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掀动日记本的纸页。
陆离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初见时他紧张到打翻咖啡的模样——原来那些完美,都是跨越几年的笨拙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