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木窗洒进书房,为案头的青瓷笔洗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来人。”甄逸轻声唤道。
“家主有何吩咐?”
“去唤小姐来书房议事。”
“是。”仆人躬身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甄逸放下手中的《史记》,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儿甄姜。她今日并未像往常一般素面朝天,而是精心梳洗过,眉眼间透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羞涩。
“父亲。”甄姜裣衽行礼,声音轻柔。
“坐下说。”
书房内。甄姜跽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整理着袖口。她的目光落在案上的木牍上,眼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出去这几日...可还顺利?”甄逸并未提及商队的事宜,目光落在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上。
“回父亲的话,一切都好。”
甄姜乖巧地在父亲对面落座,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袖。她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正审视着自己,那目光中既有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又带着几分探究。
“袁公子...”甄姜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孩儿...是在黄河边上遇到他的。”
甄逸眉头微挑:“你且说来听听?”
“那日我们押送货物经过黄河渡口...”甄姜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突然遭遇了一伙水贼。那些人原本是冲着我们的商队来的,却不知为何与袁将军的队伍起了冲突...”
“什么?!”甄逸猛地站起身来,茶盏差点从手中滑落。
“父亲请勿担心。”甄姜急忙起身扶住甄逸的手臂,“那伙水贼不知为何与袁本初的商队起了冲突。孩儿赶到时,袁将军已然率人将水贼击退。”
“吾儿。”甄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为何会与袁本初定下婚约?”
甄姜抬起头,目光与父亲对视片刻,随即低下头去,手指轻轻摩挲着裙摆边缘。
“父亲。”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颤抖,“这事情本就是孩儿主动提起,还不是因为父亲不答应我来掌管商队。”
甄逸听到这话,长叹一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吾儿,何故如此?”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非是我不答应,而是你的那些叔伯们说你是女流之辈,怎可抛头露面掌管家族商队。”
甄姜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她很快压下了情绪。
“父亲。”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袁公子怜惜我,让我做平妻。原本我想做个小妾就已经满足了,只要和袁家绑在一起,就由不得那些叔伯们了。”
甄逸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桩婚事不仅能保我甄家商队安稳,更能助父亲在北方开拓市面。”
甄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看来你早就想好了。”
“父亲英明一世,怎会看不出来?”甄姜微微一笑,“只是孩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袁公子希望我们帮他在冀州找三个人。”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牍,递到父亲面前。
甄逸接过木牍,借着烛光仔细看了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刘玄德、关云长、张翼德……这三人我从未听说过。”
“是啊。”甄姜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他们如今或许籍籍无名,但袁公子似乎对他们格外看重。”
“袁家要找几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甄逸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父亲说的不错。”甄姜微微一笑,“但袁公子本意不希望借助家族手段来解决。”
甄逸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你是说……”
“是的。”甄姜点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认真,“袁公子的意思是,这件事要低调处理。他不希望惊动太多人。”
甄逸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可是……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孩儿也不清楚。”甄姜如实说道,“但袁公子对这三人极为重视。他说他们日后必成大器。”
甄逸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吾儿啊……你可知这其中风险?若是贸然插手此事,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父亲放心。”甄姜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孩儿自有分寸。”
“唉……”甄逸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
甄姜见状,轻轻上前一步:“父亲若是信得过孩儿,就请允许孩儿去办这件事。”
甄逸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自行处理吧。”
甄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她裣衽行礼:“多谢父亲。”
“女大不中留啊......”
或许自己早该察觉,那个能把《盐铁论》倒背如流的女儿,从来都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娥。
只是这棋局落子太快,快得连他这个父亲都看不清,那袁本初究竟是被牡丹香诱来的蜂蝶,还是女儿执棋布下的过河卒?
夜色渐深,书房内烛火摇曳。甄逸独坐书案前,目光落在案上的木牍上,眉头微皱。女儿与袁绍的婚约一事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让他难以释怀。
“这桩婚事......”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虽然袁家显赫,袁绍更是当世英才,但女儿年纪尚轻,他实在有些不舍。更何况,女儿主动提起婚事的背后,似乎还有更深的打算。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甄逸抬起头,只见管家匆匆走进书房,手中捧着一封书信。
“家主,”管家喘着粗气,“这是从洛阳送来的急报。”
甄逸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洛阳?”
“回家主,”管家点头道,“说是袁府那边送来的。”
甄逸接过信件,目光落在封缄处。那枚玉印赫然正是袁隗的印章。他心中一动,急忙拆开信封。
拆开细看,竟是太傅袁隗亲笔所书的聘书:「袁氏与甄氏累世通好,今绍承祖德,领渤海太守,欲聘贵府淑媛,以结秦晋。隗忝为宗长,代行六礼……」字句端方严整,落款处赫然钤着司徒官印。
烛光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待读完信中内容,他终于了然——原来在洛阳的袁隗也得知袁绍要迎娶甄家小姐的消息。作为袁家的长辈,袁隗认为这桩婚事事关重大,理应由他亲自下聘书。
“这......”他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洛阳距离无极千里之遥,袁隗能这么快送来聘书,可见早有准备。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份聘书写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甄家的敬意,又暗含了袁氏一族不容拒绝的威压。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甄逸望着案头那封烫金的大红聘书,只觉得一阵眩晕。
“家主?”管家担忧的声音传来。
甄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无妨。你且退下吧。”
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窗外的梧桐叶依旧在飘落,可他的心却比这秋日还要萧瑟。这桩婚事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他回头看向案上的书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如此......那就依了袁家的心意吧。
夜色渐浓,书房内的烛光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