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言的意识在黑暗中逐渐消散，身体如同坠入无尽深渊
四周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紧接着，一切归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穿透黑暗，他的意识开始缓缓复苏
……
“死孩子，发什么呆？等会进去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明白了没”
苏瑶尖锐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在楚默言耳边突兀地响起
后者微微一愣，原本涣散的眼神开始聚焦
他现在只有五岁大小，身形瘦小
身上的衣服虽不算破旧，但与周围豪华的环境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眼前是一扇高大而气派的豪华大门，而他左手边牵着的，正是苏瑶
苏瑶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串璀璨的珍珠项链，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楚默言抬头看着这位把自己强行带走的亲妈，只觉得害怕
但比起害怕苏瑶这个人，楚默言内心深处更恐惧的是再次被抛弃，或者被更凶狠的人带走
所以，尽管苏瑶让他畏惧，他小小的手还是用力攥住了苏瑶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最后，苏瑶拽着楚默言大步走进宴会厅
……
此时宴会厅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是林雪儿子楚逸的生日宴
华丽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芒，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美食和精美的蛋糕
众人正欢声笑语，享受着宴会的欢乐氛围
苏瑶一进去，便扯着嗓子大喊
“楚国民，你个不检点的东西！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
这一嗓子瞬间让整个宴会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瑶和楚默言身上
楚国民和林雪原本还在和宾客们寒暄，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大变
苏瑶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数落
“这么多年，你在外头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今天在你宝贝儿子的生日宴上，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谁啊？好眼熟啊”
“这不是那个过气女星苏瑶吗？”
“她来做什么？”
“欸欸，你看她旁边跟着的小不点……”
“嘿呦？不是吧，这楚国民可真是不得了啊，林雪都这么好看了他还不知足？”
“哈哈哈，家花哪有野花香啊？今天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还能看这么一出戏”
“这有什么的？李家不也老整这事吗？”
“诶，这你就不懂了，那李老头家和楚家能比吗？”
“哈哈哈……也是也是……”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楚国民、林雪和苏瑶之间来回扫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仿佛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大戏
楚默言没见过这场面，这是他第一次在电视机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么多的“人”
他被周围的喧闹和人们的目光吓得不知所措，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苏瑶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被这么多人盯着，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苏瑶突然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楚默言疼得眼眶瞬间红了，他还记得进来之前，苏瑶的叮嘱
所以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瑶一看，立马假意哄着“宝宝不哭”，然后继续大闹，现场一片混乱
楚国民脸色铁青，他强压着怒火，匆匆把宾客们打发走
那些宾客们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带着遗憾和八卦的心情离开
然后，楚国民走到苏瑶母子跟前
他先是不满的看了一眼楚默言，又把目光挪到苏瑶脸上
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你跟我进来，有话好好说”
闻言，苏瑶得意地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林雪，松开楚默言的手，跟着楚国民走了
年仅五岁的楚默言就这么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外面
他看着苏瑶和楚国民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
……
“你个贱种！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雪原本就因苏瑶大闹而惨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
她失控冲上前，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楚默言稚嫩的小脸上
五岁的楚默言身形瘦小，哪里经得住这饱含愤怒的一巴掌
小小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脸上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火辣辣的，仿佛被烈火灼烧
楚默言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脑袋
他很害怕
这陌生又充满恶意的环境，这些愤怒扭曲的面孔，都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林雪的训斥声却没有停止
“贱种啊！你个贱种！”
她冲上前，伸出手狠狠揪住楚默言的头发，紧接着又是几巴掌
“贱种！贱种！你们怎么敢的？！你们怎么敢的？！”
林雪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精致的妆容花了，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侧
此刻的她，哪还有半分之前的优雅与精致，完全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楚默言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清晰地印着苏瑶的手指印
他看着眼前这个美若天仙却、不断咒骂着让自己去死的林雪，害怕得几乎要当场昏厥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哭出来
真的太疼了
可年仅五岁的楚默言，无比清晰的知道
他的哭泣只会换来这个女人更加疯狂的殴打
在这里，没有人帮他
……
“妈！妈！您别打了！他就是个小孩子啊妈！”
12岁的楚御琛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攥住林雪的手腕
此刻的楚御琛，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小西装
笔挺的衣领衬着他那张精致的面庞，举手投足间透着富家少爷的涵养
林雪没有想到楚御琛会突然阻拦，她的动作猛地一滞，深吸一口气，将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甘，认真地说道
“楚御琛，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勾引你爹的小三生出来的贱种！
你怎么可以拦我？？你没看到刚刚那个女人有多得意吗？？她是想把我赶出楚家啊！”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
楚御琛眉头一皱，脸上满是无奈
他抱住林雪，轻轻拍着她的背，开口安慰道
“妈，您别开玩笑，您怎么可能被赶出去？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孩子真的太小了，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不是把那个女人叫进去谈话了吗……？您先冷静一下，我现在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12岁的楚御琛，透着一股于年龄不符的沉稳，安抚着林雪的情绪
或许是林雪前后巨大的反差太过惊人，连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楚逸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逸穿着一身洁白的小西装，头上还戴着一个纸做的小王冠
原本像童话中王子般可爱的他，此刻却满脸泪痕
楚默言蜷缩在地上，透过手臂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他小小的脑袋里思绪翻涌
（我破坏了他们的家庭吗？）
楚默言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迷茫
（可是我不想啊……我不是故意的啊……怎么办啊？）
这一刻，是楚默言第一次体会到“委屈”是什么感觉
……
楚国民和苏瑶谈话的时间不算短
期间，楚御琛想去找楚国民好好谈一谈，可却吃了个闭门羹
直到苏瑶出来的时候，他和林雪才被叫进去
苏瑶原本进去时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的她，脸色阴沉得可怕
当她的目光落在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楚默言身上时，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
“你是傻吗？被打了不会跑？怎么这么孬种啊你！”
苏瑶毫不留情地数落着，语气中满是嫌弃与愤怒
说完便伸手将楚默言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楚默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
他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只是颤抖着伸出小手，紧紧拉住苏瑶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开口
“我们可以走了吗？”
听到这话，苏瑶不禁一愣
她这才注意到楚默言脸上的掌印，还有嘴角残留的血渍
她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随即蹲下身，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动作有些生硬地开始擦拭楚默言嘴角的血迹
苏瑶看着楚默言那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身体，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别扭
过了半晌，她再次开口，声音虽然带着几分严厉，但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听你爸的话，知不知道？他真是你爸”
楚默言一听要自己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苏瑶看着楚默言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她掩饰过去
她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楚默言的小脸，压低声音，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叮嘱
“楚默言，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吗？我不希望你张嘴闭嘴就说一些没用的话出来
你要做就做到最好，听到没有？
你别觉得自己是什么私生子，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你楚默言的……是楚国民那个蠢货欠你的
记住了，事事一定要做的最好，超过林雪生的那几个小兔崽子，得到你爸的青睐，知道没？
到时候你脸上这些，都能加倍给他们还回去，知不知道？”
楚默言听着苏瑶这些话，原本就受伤的心，此刻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寒冰包裹
一寸一寸地变冷
他听出了苏瑶话里的意思
他又一次像个物品一样，被当作交易的筹码留了下来
苏瑶说完这些话，没有再多看楚默言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等到楚国民带着林雪再次出来的时候，楚默言满心恐惧，以为又会迎来一顿臭骂
可是，预想之中的辱骂并没有降临
楚国民缓缓走到楚默言面前，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道
“楚默言？对吧？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楚国民
从今天起，我会尽父亲的责任，养育你，这里，就是你的家……”
楚默言听到这话，小小的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团乱麻，满是疑问
他费力地抬起头，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诧异，看着楚国民，下意识地重复道
“家？”
楚国民看着楚默言那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伤痕，眉头一皱
他缓缓站起身，再次揉了揉楚默言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他拿出电话，打给了私人医生，让人过来一趟
楚默言知道“家”是什么概念
但他现在不敢相信，又或者说是他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林雪不知何时悄然走了过来
楚默言的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身体紧绷，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雪并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楚默言，目光中满是歉意
随后，她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拉过楚默言的小手，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道
“抱歉，是阿姨不好，阿姨没搞清楚状况就伤害了你……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不介意，阿姨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妈妈”
说完，林雪站起身，伸手把站在不远处的楚逸和楚御琛拉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微笑，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但仍努力营造出亲切的氛围
“来，这个是你的哥哥和弟弟，楚御琛和楚逸……你们要好好相处”
楚逸还有些抽噎，眼睛红红的，好奇地打量着楚默言
楚御琛则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既有对楚默言的同情，又带着一丝审视
楚默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短暂沉默的间隙，他突然感觉到被林雪握住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大力的挤压
楚默言吃痛，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林雪却紧紧握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林雪依旧用看似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楚默言，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默言不想和我们成为家人吗？”
楚默言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都说一些习惯会遗传，此刻看来，似乎真是如此
为了应对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局面，楚默言说出了自记事以来的第一个谎言
“没有，我很高兴和你们成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