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还未亮,我便醒了。福临仍在熟睡,一只手臂牢牢环着我的腰,即便在睡梦中也不肯松开半分。我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却立刻被他无意识地拉回怀里。
\"再睡会儿...\"他含糊地嘟囔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皇上该早朝了。\"我轻声道,指尖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里已经冒出了细小的胡茬。
福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那双总是锐利的眸子此刻因睡意而显得格外柔软。他眨了眨眼,突然凑过来在我唇上偷了个吻。
\"今日有西南军报,怕是又要吵到晌午。\"他叹了口气,却仍躺着不动,\"不如朕称病一日,陪你可好?\"
我笑着推他:\"昏君才这么干呢。快起来,臣妾伺候您更衣。\"
福临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却在我下床时一把拉住我:\"让吴良辅来就好。你有孕在身,多睡会儿。\"
\"不要。\"我固执地披上外衣,\"臣妾饿了,想吃糖油饼和豆浆。\"
这是近来新添的喜好——甜腻的糖油饼配着醇厚的豆浆,在清晨总能勾起我的食欲。说来奇怪,穿越前我对这种传统早点并不热衷,怀孕后却馋得紧。
福临无奈地摇头,却还是宠溺地吩咐门外候着的吴良辅去准备。我取来他的朝服,一件件为他穿戴。明黄色的龙袍厚重繁复,每一道褶皱都有讲究,每一颗盘扣都有寓意。快一年来的朝夕相处,我已熟记这些细节。
\"抬手。\"我轻声指挥,福临乖乖配合,像个听话的大孩子。
系到腰间的玉带时,我突然起了玩心,顺势坐到他腿上。福临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下意识地扶住我的腰,生怕我摔着。
\"胡闹。\"他低声斥责,眼中却满是笑意。
我捏了捏他的耳垂,那里立刻泛起一层薄红。福临贵为天子,耳垂却异常敏感,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福临,\"我凑到他耳边,半开玩笑地问,\"你可以为了我放弃你的三宫六院吗?\"
福临挑眉,故作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嘛...三宫六院都是为了繁衍子嗣。不如这样,\"他突然坏笑,\"你给朕最少生2子2女,朕就考虑考虑?\"
2子2女?四个孩子?!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21世纪,三胎政策都没实行几年呢,他倒好,开口就要四个。真当我是母猪吗?
\"想得美!\"我刚要反驳,福临却突然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宛宛,\"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朕觉得好幸福。\"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一怔。福临的脸埋在我颈间,呼吸温热:\"就算你不说,朕也不会理会其他嫔妃。朕受不了除了你之外的女人碰朕...\"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以前看过的言情小说男主标配台词吗?偏执、缺爱、孩子气,还手握滔天权势...难道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
\"皇上...\"吴良辅的声音从门外小心翼翼地传来,\"卯时将至...\"
福临充耳不闻,手掌轻轻覆在我微隆的腹部。那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偶尔还能感受到轻微的胎动。他闭着眼,仿佛在感受那个小生命的动静,完全不顾时间的流逝。
\"福临,该上朝了。\"我轻声提醒。
\"再抱一会儿。\"他耍赖似的收紧手臂,像个不愿上学堂的孩子。
直到吴良辅第三次催促,福临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我。临走前,他又回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记得用膳,不许饿着朕的皇儿。\"
我笑着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那个在朝堂上威严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私底下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这种反差,或许只有我才能看到。
早膳很快送来,摆了满满一桌子。除了我点名要的糖油饼和豆浆,还有各色点心、粥品和小菜,丰盛得足够五六个人吃。
\"本宫最近都胖了。\"我皱眉看着这些食物,\"以后别准备这么多。\"
芍药和蔷薇面面相觑:\"娘娘有孕在身,理应多吃些。\"
\"孕妇不是越能吃越好。\"我下意识反驳,随即意识到这是现代观念,\"太医说了,吃太多胎儿过大,反而不好生产。\"
这当然是胡诌的。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难产确实是产妇大敌,但他们解决的方式通常是\"保小不保大\",哪会在意胎儿大小?
\"那...娘娘想用些什么?\"蔷薇小心翼翼地问。
\"给我弄点不长胖的来。\"我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要求在古代有多奇怪。
果然,宫女们一脸茫然。在他们看来,皇贵妃怀孕期间变胖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不长胖\"的说法?
最终我只吃了一块糖油饼,喝了半碗豆浆,便让人撤了下去。蔷薇忧心忡忡地劝道:\"娘娘,您这样会饿着小阿哥的...\"
\"本宫不饿。\"我摆摆手,突然有些烦躁,\"备轿,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
\"这...\"芍药面露难色,\"皇上吩咐了,娘娘出行必须提前清道,还要等魏统领安排侍卫...\"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无名火。自从怀孕后,我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被层层保护起来,连最基本的行动自由都没有了。
\"那就快去安排。\"我尽量平静地说。
等待的间隙,我站在窗前发呆。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庭院里,那株海棠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实。曾几何时,我还是那个刚穿越来的现代女孩,满脑子想着如何自保、如何回去。而现在,我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与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来越深。
\"娘娘,轿辇备好了。\"蔷薇轻声禀报。
御花园一如既往地美丽,但我却无心欣赏。身后跟着一大串宫女太监,前方有侍卫开道,这样的排场让我浑身不自在。更糟的是,每走几步就有人劝我休息,仿佛散步是什么危险活动似的。
\"本宫想活动一下。\"我忍不住说,\"太医说了,适当走动对生产有益。\"
\"可是娘娘...\"吴良辅欲言又止,\"皇上吩咐...\"
\"皇上皇上,开口闭口都是皇上!\"我终于爆发了,\"你们究竟关心的是我,还是我肚子里的胎儿?\"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吴良辅和宫女们更是吓得跪了一地,连声告罪。
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起来吧,本宫...只是有些累了。\"
回宫的路上,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我脑海:他们,甚至福临,关心的究竟是我董鄂宛宛这个人,还是我作为皇嗣孕育者的价值?
这个残酷的问题,我不敢深想。
刚回到寝宫,魏丑夫便来求见。他一身侍卫统领装束,英挺俊朗,行礼时却依然恭谨。
\"娘娘,属下已经排查了御花园的每条路径,确保万无一失。\"他低声道,\"另外...属下发现两名可疑的宫女在附近徘徊,已派人盯梢。\"
我心头一紧:\"什么人?\"
\"暂时不清楚来历。\"魏丑夫犹豫了一下,\"但其中一人,属下曾在...皇后宫中见过。\"
荣音?我摇摇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会害我。但博尔济吉特家族就难说了...
\"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我吩咐道,\"尤其是本宫的饮食,必须严格检查。\"
魏丑夫领命而去,我却感到一阵疲惫。这深宫中的明枪暗箭,永远不会停歇。而我,因为腹中的孩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蔷薇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走来。
我接过药碗,那苦涩的气味让我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一饮而尽,我忽然想起现代那些孕妇享有的权利——产检自由、饮食自由、行动自由...而在这里,我连散步都要经过层层审批。
\"娘娘,皇上派人来问,午膳想用些什么?\"芍药匆匆进来禀报。
我本想拒绝,却突然改了主意:\"告诉皇上,臣妾想吃他亲手剥的虾。\"
这个任性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回应——不到一个时辰,福临竟亲自提着食盒来了,身后跟着一溜小太监,捧着各式海鲜。
\"朕记得你爱吃虾。\"他笑得像个献宝的少年,\"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最新鲜的。\"
我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剥虾,修长的手指沾满了油渍,龙袍的袖口也弄脏了,心中那股郁气突然消散了大半。
当然,我也不能吃太多,毕竟吃太多海鲜可能会过敏。
\"福临,\"我轻声问,\"若我没有这个孩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福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虾,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他捧起我的脸,眼神无比认真:\"傻瓜,朕爱上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有这个孩子。\"
这个回答让我鼻尖一酸。是啊,在我还未怀孕时,福临就已经为我痴狂。或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福临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
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只关心我的肚子。\"
福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外喊道:\"吴良辅,传朕口谕:自今日起,皇贵妃的一应需求,必须优先满足。若有半点怠慢,严惩不贷!\"
\"福临!\"我惊讶地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他轻轻抚摸我的长发,\"但朕要所有人都明白,你——董鄂宛宛这个人,比任何事、任何人都重要。包括...\"他的手覆上我的腹部,\"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紧紧抱住福临,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在他怀中啜泣。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我的不安,我的恐惧,我那些说不出口的疑虑。这个看似霸道的帝王,其实比任何人都懂我。
\"好了,不哭了。\"他轻拍我的背,\"再哭虾就凉了。\"
我破涕为笑,看着他继续笨拙地剥虾。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