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活皇贵妃,你们全都陪葬!\"
福临的怒吼从产房内传出,震得殿外跪着的太医们浑身发抖。我漂浮在意识边缘,隐约听到这声音,却无法回应。黑暗如潮水般包裹着我,时而将我推向深渊,时而又让我浮到表面,捕捉到一丝外界的声音。
\"皇上息怒...娘娘失血过多,气血两亏...\"
\"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我想睁开眼,想告诉福临别这样,但眼皮沉重如山,连呼吸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
\"启禀皇上,潭柘寺的觉远大师到了。\"
\"快请!\"
杂乱的脚步声。一只苍老的手搭上我的脉搏,沉默良久。
\"大师,宛宛她...\"
\"阿弥陀佛。\"老和尚的声音平静如水,\"娘娘魂魄游离,需以诚心唤之。\"
一阵沉默。随后是福临沙哑的声音:\"朕该怎么做?\"
\"诚心所至,金石为开。\"老和尚顿了顿,\"皇上可愿斋戒沐浴,亲往佛前祈求?\"
\"朕这就去。\"福临毫不犹豫地回答,\"吴良辅,备驾潭柘寺!传旨,所有三品以上大臣随行!\"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后,殿内安静下来。我努力想抓住意识,却再次滑入黑暗的深渊。
潭柘寺的山门前,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福临一身素服,未着龙袍,连头上的暖帽都去了,只束了个简单的发髻。他身后跪满了朝中重臣,个个面色凝重,却无人敢发一言。
\"皇上,\"索尼壮着胆子劝道,\"祈福之事臣等代劳即可,您乃万乘之尊...\"
福临恍若未闻,大步跨入山门。住持早已率众僧在殿前迎候,见皇帝亲临,连忙行礼。
\"免了。\"福临抬手,\"朕今日来,只为求佛祖一事。\"
他径直走入大雄宝殿,在庄严的佛像前站定。香烟缭绕中,佛祖低垂的眉眼仿佛含着无尽的慈悲。福临凝视片刻,突然撩起衣摆,双膝跪地。
\"皇上!\"身后的大臣们惊呼出声。自古以来,帝王不跪,这是规矩。就连祭祀天地,也不过是躬身行礼。可此刻,福临却跪得毫不犹豫。
\"长生天在上,\"福临双手合十,声音在殿内回荡,\"佛祖菩萨明鉴。信男爱新觉罗·福临,愿以二十年阳寿,换董鄂宛宛平安苏醒。若她得以痊愈,信男必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广施善缘...\"
\"皇上不可!\"鳌拜忍不住出声,\"龙体关乎国运,岂可...\"
福临回头,眼神凌厉如刀,吓得鳌拜立刻噤声。他重新转向佛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角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佛祖慈悲。\"再抬头时,福临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信男此生,非她不娶,非她不要。若她去了,信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番话惊得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能想到,那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的年轻帝王,竟会为一个女子痴狂至此?
祈福仪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福临跪得笔直,口中不断念诵佛经——那是他儿时跟着孝庄太后学的,多年未用,此刻却一字不差。大臣们不敢起身,只得跟着跪拜诵经,一个个膝盖生疼,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回宫的路上,福临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得可怕。索尼骑马跟在御辇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寝宫内,药香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我依然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生命尚未离去。太医们轮番把脉,却只是摇头叹息。
福临回来后,立刻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床边。他握住我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宛宛...\"他的声音哽咽,\"朕去求佛祖了。朕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你平安...你听到了吗?\"
我当然听到了。漂浮在黑暗中的我,听到了他每一句祈祷,每一次哽咽。我想回应他,想擦去他的泪水,却动弹不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福临轻声说着,手指轻轻梳理我的长发,\"在潭柘寺的后山,你女扮男装,跟朕辩论佛法。那时朕就想,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如此伶牙俐齿...\"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上。是福临的眼泪。
\"后来知道你是董鄂家的女儿,朕高兴得一夜未眠。\"他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童话,\"朕对自己说,这个姑娘,朕要定了。\"
日升月落,福临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不停地对我说话,从我们的初遇说到下江南的趣事,从吵架斗嘴说到相拥而眠。
\"皇上,\"吴良辅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已经两天了,您该用膳了...\"
\"滚!\"福临头也不回地吼道。
吴良辅不敢再劝,默默退下。片刻后,小太监端来一碗参汤,福临这才接过,却不是自己喝,而是用小勺一点点润湿我干裂的嘴唇。
\"宛宛,喝一点...\"他轻声哄着,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就一点...\"
奇迹般地,我感到一丝甘甜渗入喉咙。这微弱的刺激让我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我努力集中全部精力,想要吞咽。
\"她喝了!\"福临突然惊呼,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太医!快传太医!\"
杂乱的脚步声。无数只手搭上我的脉搏。我听到太医们惊喜的低语:\"脉象比先前有力了些...真是奇迹...皇上诚心感动天地...\"
\"宛宛,再喝一点。\"福临的声音近在咫尺,温柔得不可思议,\"为了朕,再喝一点...\"
又一勺参汤递到唇边。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微微张开嘴,让那温暖的液体流入喉咙。这一次,我甚至能尝到其中的苦涩与甘甜。
\"好宛宛...\"福临的声音颤抖着,\"朕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朕...\"
一滴泪落在我脸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帝王,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皇上,\"老太医谨慎地建议,\"娘娘既有反应,臣等再开副方子...\"
\"快去!\"福临急切地命令,\"用最好的药,不要吝啬!\"
又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我感到有人为我换了干净的寝衣,有人在我额上敷了冰帕,还有人往我嘴里灌入苦涩的药汁。这一切都模糊而遥远,唯有福临的手始终紧握着我的,像一根救命稻草,将我从黑暗的深渊中一点点拉回。
\"福...临...\"我拼尽全力,终于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朕在这儿!\"他立刻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宛宛,朕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我想睁开眼看看他,却只撑开了一条细缝。朦胧中,我看到福临憔悴的脸——眼下青黑,胡茬凌乱,哪里还有半点帝王威仪?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盛满了全世界的温柔。
\"孩子...\"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玄烨很好。\"福临立刻明白我的担忧,\"奶娘说他是最健壮的阿哥,虽然早产,但哭声比足月的孩子还响亮。\"
我微微点头,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容。福临俯身,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睡吧,\"他柔声道,\"朕守着你。\"
药力开始发挥作用,我感到一阵沉重的困意袭来。在坠入梦乡前,我依稀听到福临对太医们吩咐:\"从今日起,你们轮流值守,寸步不离。皇贵妃若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洒在床榻上。我缓缓睁开眼,发现福临仍坐在床边,姿势似乎从未变过。他低着头,手里拿着几张纸——是孟古青的信!
\"福临...\"我轻声唤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的惊喜如烟花般绽放:\"你醒了!\"随即转向门外,\"太医!皇贵妃醒了!\"
一阵忙乱后,太医们诊断完毕,确认我已脱离危险,只需静养。福临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挥手屏退所有人。
\"你吓死朕了。\"他握着我的手,贴在脸颊上,\"两天两夜,朕以为...\"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他的手。福临眼中又泛起泪光,但他很快眨掉了。
\"看看这个。\"他展开手中的信纸,\"孟古青留下的。\"
我勉强集中精力,阅读那些熟悉的字迹。信中,孟古青详细记录了佟佳氏如何假借送药之名,实则下毒害她。更令人心惊的是,她还提到佟佳氏与鳌拜的密谋——他们计划在我生产时下手,一尸两命。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福临的声音冷得像冰,\"若属实,朕要他们生不如死。\"
我虚弱地摇头:\"别...急...\"每说一个字都像耗费全身力气,\"证据...不足...\"
福临皱眉:\"你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
\"朝局...\"我艰难地说道,\"稳...定...\"
福临的眼神软了下来:\"傻宛宛,这时候还想着朕的江山。\"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放心吧,朕不会鲁莽行事。但伤害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玄烨...\"
\"你想见他?\"福临立刻会意,转身吩咐门外的奶娘将孩子抱来。
不一会儿,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被送到我面前。福临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轻轻放在我枕边。
\"看,我们的儿子。\"
我侧头看去,只见襁褓中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眉眼像极了福临,此刻正睡得香甜。这就是历史上的康熙帝啊...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真...好...\"我轻声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福临用手指轻轻拭去我的泪水:\"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宛宛,谢谢你。谢谢你活下来,谢谢你给朕这么健康的皇子,谢谢你不离不弃...\"
我摇摇头,想说自己才该感谢他,却被他制止。
\"休息吧。\"他吻了吻我的指尖,\"朕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阳光温暖地笼罩着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一刻,我不是穿越者,不是皇贵妃,只是一个被深爱着的妻子,一个新生儿的母亲。而福临,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深爱妻儿的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