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襄亲王府的围墙外闪过几道黑影。魏丑夫安排的护卫已被悄无声息地放倒——不是被武力制服,而是认出那身着夜行衣的人是谁后,吓得主动退避。
福临轻车熟路地摸到宛宛的闺房外,手指在雕花门扇上停顿片刻。身为天子,他本该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可自从那夜在灵堂相见后,宛宛明显在躲着他。百日之约才过去一半,他已经等不及了。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福临闪身入内,月光透过纱窗,为室内蒙上一层朦胧的银辉。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床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董鄂宛宛睡得正熟,一头青丝散在枕上,如泼墨般晕开。她的睡姿很安静,只有睫毛偶尔轻颤,像停在花间的蝶。福临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幅美景。
他轻轻走到床边,蹲下身来,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白日里那个聪慧果决的女子,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一缕发丝贴在她脸颊上,福临忍不住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转而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
宛宛的手很暖,而他的指尖还带着夜露的凉意。睡梦中的她微微蹙眉,无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福临轻轻握住。他低头,将唇贴在她手背上,呼吸间全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嗯...\"宛宛在梦中轻哼一声,翻了个身。福临连忙松开手,却见她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并未醒来。
月光下,福临的目光变得幽深。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宛宛时的场景——那年她16岁男扮女装在寺庙里 他是沈云公子,后来在酒楼她喝醉,她作诗……再后来她被阴差阳错指婚给博果尔,这个女人注定必须是他的!即使现在她还在为亡夫守孝...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福临将它轻轻放在宛宛枕边。信上是他亲笔所书,邀她三日后城外骑马散心。他本可以下一道圣旨,但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地来见他。
临走前,福临忍不住再次俯身,这次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宛宛的额头。睡梦中的她似乎感受到了这冰凉的触感,眉头又皱了起来。福临无声地笑了,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天光微亮时,宛宛被窗外的鸟鸣惊醒。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察觉到枕边异样——一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但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福临!\"她猛地坐起,信纸在手中簌簌作响。读完内容,宛宛咬住下唇。三日后城外骑马?这算什么?私会吗?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那胆大包天的皇帝还藏在某个角落。
\"芍药!蔷薇!\"她扬声唤道。
两个丫鬟匆匆进来,见主子脸色不对,连忙询问。宛宛将信递给她们:\"你们看,这...\"
蔷薇看完倒吸一口冷气:\"福晋,这...皇上这是要...\"
\"微服私会。\"芍药直接点破,脸色凝重,\"福晋打算如何应对?\"
宛宛将信纸揉成一团又展开,反复几次后长叹一声:\"能怎么办?难道抗旨不遵?\"她思索片刻,\"去告诉魏丑夫,三日后随我出城,再准备几匹好马。对了,你们两个也一起去。\"
\"我们都去?\"蔷薇惊讶道。
\"人多眼杂,他才不敢乱来。\"宛宛冷笑,随即又忧心忡忡,\"但愿如此。\"
三日转瞬即逝。城郊的跑马场上,福临早已等候多时。他今日一身靛蓝色骑装,腰间只悬了把装饰性的佩剑,看起来像个寻常的贵族公子。见宛宛一行人远远而来,他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又因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三个\"碍事者\"而微微皱眉。
\"臣妾参见皇上。\"宛宛下马行礼,刻意保持着疏离的礼节。
福临上前虚扶一把:\"免礼。今日朕只是福临,你也只是董鄂小姐,不必拘礼。\"他的目光扫过魏丑夫等人,\"只是没想到董鄂小姐带了这么多...随从。\"
宛宛微笑:\"臣妾胆小,人多才安心。\"话中带刺。
福临不以为忤,反而笑了:\"无妨。走吧,前面有片林子,春色正好。\"
一行人策马前行。说些诗词歌赋,但每次都被魏丑夫有意无意地隔开。几次三番后,皇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董鄂小姐,\"福临突然道,\"朕记得你骑术不错,不如比试一番?\"
宛宛还未回答,魏丑夫已插话:\"皇上,福晋近日身子不适...\"
\"朕没问你。\"福临冷冷地打断他,目光如刀。
气氛一时凝滞。宛宛连忙打圆场:\"既然皇上雅兴,臣妾自当奉陪。只是不知要比什么?\"
\"前面那片空地,谁先到谁胜。\"福临指向不远处,\"赌注嘛...\"他压低声音,\"若朕赢了,你要单独陪朕用午膳。\"
宛宛心头一跳,但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拒绝:\"那若臣妾赢了呢?\"
福临笑了:\"随你提。\"
两匹马并排而立。随着芍药一声令下,宛宛与福临同时策马冲出。风声在耳边呼啸,宛宛紧握缰绳,身体随着马背起伏。在现代她曾参加过马术俱乐部,没想到穿越后这项技能派上了用场。
眼看终点将近,福临的马却突然加速,超出一个马身。宛宛不甘示弱,双腿一夹马腹,她的坐骑嘶鸣一声,猛地窜出,竟在最后一刻与福临同时抵达。
\"平手!\"蔷薇欢呼道。
福临大笑:\"好骑术!朕竟不知董鄂小姐有这等本事。\"
宛宛微微喘息:\"侥幸而已。\"她鬓边渗出细汗,脸颊因运动泛起红晕,在阳光下格外动人。
福临看得痴了,突然伸手将她拉下马。宛宛惊呼一声,还未站稳就被他揽入怀中。福临的气息扑面而来——龙涎香混合着马背上的汗水,强势而炽热。
\"皇上!\"宛宛挣扎着,\"请自重!\"
福临的手臂如铁箍般收紧:\"朕说过,今日没有皇上,只有福临和董鄂小姐。\"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宛宛,你知道朕有多想你...\"
宛宛浑身僵硬。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心跳如擂鼓,也能感受到不远处魏丑夫等人投来的惊愕目光。必须想办法脱身!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小学舞的经历。
\"我...\"她急中生智,\"我给皇上跳支舞吧?\"
福临一怔,手臂稍稍松开:\"跳舞?\"
宛宛趁机挣脱出来,退后几步:\"臣妾...我小时候学过些舞蹈,若皇上不嫌弃...\"
福临眼中闪过惊喜:\"朕当然想看。\"
深吸一口气,宛宛闭目凝神。她想起大学时选修的中国古典舞课程,那些水袖翻飞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如昨。虽然没有音乐,但春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就是最好的伴奏。
她开始动了。第一个转身如行云流水,广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没有专业舞衣,她的骑装反而让每个动作都多了几分英气。折腰、回旋、腾跃...宛宛完全沉浸在舞蹈中,忘记了观众,忘记了危险,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年何地。
福临看得呆住了。他见过无数宫廷舞姬的表演,却从未见过这样灵动自然的舞姿。宛宛时而如弱柳扶风,时而似惊鸿掠水,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抬手都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若神女临凡。
最后一个动作,宛宛双臂舒展,如凤凰展翅,然后缓缓收势。睁开眼时,她看到福临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痴迷和占有的复杂神情,让她心头一凛。
\"太美了...\"福临喃喃道,眼中燃着危险的火焰,\"朕竟不知你有这样的才华。宛宛,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宛宛暗自懊悔。本想借跳舞脱身,却似乎适得其反,让福临更加着迷了。她正不知如何回应,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僵局。
\"福晋!皇上!\"魏丑夫策马而来,马背上挂着几只野兔和山鸡,\"奴才猎了些野味,不如就地烤了用午膳?\"
宛宛几乎要欢呼出声——魏丑夫来得太及时了!她连忙附和:\"好主意!皇上觉得如何?\"
福临的目光在魏丑夫脸上停留片刻,似要看穿他的心思,最终点头:\"也好。\"
篝火很快生起。魏丑夫手法娴熟地处理猎物,芍药和蔷薇则忙着准备调料。宛宛坐在一旁,偷偷观察福临的表情。皇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即使在与魏丑夫说话时也不曾移开。
\"董鄂小姐的舞姿,让朕想起李延年的《佳人歌》。\"福临突然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宛宛心头一跳。这首诗下一句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分明是赤裸裸的表白。她假装没听懂:\"皇上谬赞了,不过是些皮毛。\"
\"朕很好奇,\"福临眯起眼,\"董鄂小姐还学过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宛宛暗自警惕。福临这是在试探她。一个深闺妇人,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才艺。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是闺中无聊,随便学学罢了。\"
魏丑夫适时地递上一串烤好的兔肉:\"福晋尝尝,奴才按您教的方法烤的。\"
宛宛感激地接过,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带着果木的香气。\"好吃!\"她由衷赞叹,将剩下的递给福临,\"皇上也尝尝?\"
福临接过,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指:\"董鄂小姐连烹饪都懂?\"
\"只是...看过些食谱。\"宛宛含糊其辞,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现代知识。
午膳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福临几次想与宛宛独处,都被魏丑夫或两个丫鬟巧妙地打断。日头西斜时,皇帝终于不情不愿地宣布回宫。
\"今日甚欢。\"福临在上马前低声道,\"朕会再约你的,宛宛。\"
宛宛福身行礼,没有接话。看着福临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她才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魏丑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福晋?\"
\"我没事。\"宛宛勉强笑笑,\"只是...有些累了。\"
回府的马车上,宛宛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今天的舞蹈是个错误,她早该想到福临会因此更加痴迷。但当时情急之下,实在想不出别的脱身之法。
\"福晋跳得真好。\"蔷薇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舞...\"
宛宛苦笑:\"以后不会跳了。\"至少不在福临面前跳。
魏丑夫骑马跟在马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坚毅的美。宛宛突然想起他今天一次次为自己解围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丑夫。\"她轻唤道。
\"奴才在。\"
\"谢谢你。\"宛宛真诚地说。
魏丑夫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奴才分内之事。\"
夜幕降临,襄亲王府重归寂静。宛宛独自坐在灯下,回想今日种种。福临的痴迷、自己的舞蹈、魏丑夫的守护...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历史可以被改变吗?\"墨迹未干,就被她揉成一团扔进了炭盆。火苗窜起,将这个问题吞噬殆尽。
答案,或许就在她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