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外,初夏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头顶。我站在一群落选秀女中间,手中的绿头牌仿佛有千斤重。牌子上\"董鄂氏\"三个字被一道朱笔划去,刺目得让人眼睛发疼。
\"真是奇怪,董鄂姐姐这般品貌,怎么初选就被撂牌子了?\"身旁一个圆脸秀女小声嘀咕道。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是啊,为什么?这个问题从太监尖声宣布结果的那一刻起,就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我自问举止得体,家世清白,容貌也不差,为何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淘汰了?
\"听说这次选秀太后娘娘亲自把关,许是董鄂姐姐的相貌不合太后眼缘吧。\"另一个秀女\"好心\"解释道,眼中却藏着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抬头望向神武门内重重叠叠的宫殿。那里面,佟佳似琪应该已经顺利通过了初选,正等待着殿选。而我,连踏入那道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姐。\"芍药从人群中挤过来,脸上带着担忧,\"马车备好了,咱们回府吧。\"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门,转身离去。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偏差——董鄂妃本该入宫受宠,而我却被拒之门外。这是幸还是不幸?
回到董鄂府,阿玛和额娘早已得知消息,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候。见我进门,额娘立刻迎上来握住我的手:\"宛宛,没事的,落选未必是坏事。\"
我原以为会看到失望的表情,却只在父母脸上发现了担忧和心疼。阿玛甚至松了口气似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费扬古从后院飞奔而来,一把抱住我的腰:\"姐姐不用进宫了!可以继续教我念书了!\"
我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心中五味杂陈。是啊,我不用进宫了,不用重蹈历史上董鄂妃的覆辙了。可为什么,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是因为计划被打乱的茫然,还是因为...再也见不到那个神秘的艾公子了?
\"好了,都别站着了。\"阿玛拍拍手,\"让宛宛回房休息吧。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阿玛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回到闺房,我让芍药和蔷薇都退下,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梳妆台上放着那个装着家中小像的锦盒,我打开它,指尖轻抚画像上每个人的笑脸。命运给了我一个意外的转机,让我能够继续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我应该高兴才对。
\"小姐。\"蔷薇轻轻叩门,\"佟佳府上派人送信来了。\"
我接过那封烫金的信笺,拆开一看,是似琪的字迹:
\"宛宛姐姐:
惊闻姐姐初选被撂牌子,妹妹心中甚是诧异。今日殿选,妹妹侥幸得封贵人,心中却无多少欢喜。宫中规矩森严,妹妹如履薄冰,反倒羡慕姐姐能得自由之身。盼他日相见,再诉衷肠。
似琪手书\"
我将信纸贴在胸前,闭上眼睛。似琪入宫了,历史上的佟佳贵妃走上了她的轨迹。而我,却阴差阳错地避开了原本的命运。这是上天的玩笑还是恩赐?
正当我沉思之际,府中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芍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快!前厅来了宫里的公公,说要宣旨!\"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信笺飘落在地。宣旨?对我这个落选秀女?
匆忙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裳,我赶到前厅时,只见阿玛和额娘已经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位手捧圣旨的太监,身后还有几名侍卫。费扬古被嬷嬷按着跪在一旁,小脸上满是困惑。
\"董鄂氏宛宛接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我连忙跪下,额头贴地,心跳如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统鄂硕之女董鄂氏,温良恭俭,德容兼备,特指婚于襄亲王博果尔为嫡福晋,择吉日完婚。钦此。\"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婚?给博果尔?
阿玛和额娘也愣住了,直到太监不耐烦地咳嗽一声,阿玛才慌忙叩首:\"臣鄂硕领旨谢恩!\"
接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博果尔?那个在马场救过我的少年亲王?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将我指婚给他?
太监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董鄂格格好福气啊。襄亲王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弟弟,亲自向皇上求的这门婚事呢。\"
我如遭雷击。博果尔亲自求的?他...他对我有意?
送走宣旨太监后,董鄂府顿时沸腾起来。阿玛激动得来回踱步:\"好啊!我女儿要做亲王福晋了!这比入选后宫还体面!\"
额娘则拉着我的手喜极而泣:\"宛宛,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襄亲王年轻有为,又是皇上跟前红人,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只有费扬古不高兴地嘟着嘴:\"姐姐要嫁人了?那以后是不是不回家了?\"
我站在原地,仿佛置身梦中。短短一天内,我从落选秀女变成了亲王福晋,这转折来得太突然,让我一时无法消化。
回到闺房,芍药和蔷薇脸上都带着喜色,忙着为我准备贺喜的衣裳首饰。我却坐在床沿,盯着手中的圣旨发呆。
历史上,董鄂妃是顺治帝的宠妃,与博果尔毫无瓜葛。如今我却要成为博果尔的福晋,这意味着历史已经被彻底改变了。是我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冥冥中另有安排?
\"小姐不高兴吗?\"芍药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听说襄亲王年轻英俊,为人正直,是难得的良配呢。\"
我摇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太突然了。\"
蔷薇递上一杯安神茶:\"小姐是紧张吧?奴婢听说女子出嫁前都是这样的。\"
我接过茶盏,却没有喝。脑海中浮现出博果尔在马场上救我的英姿,还有那几次宴会上他远远投来的炽热目光。原来他早就...而我竟浑然不觉。
我走到窗前,看见魏丑夫正在后院练武场上疯狂地舞剑,招式凌厉得近乎凶狠,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沉稳克制。
\"魏护卫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芍药看了一眼,轻声道:\"许是听说小姐要出嫁了,加紧练武以备护卫之需吧。\"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此刻心乱如麻,也无暇多想。
傍晚时分,府中陆续有贺喜的客人来访。阿玛在前厅接待,额娘则忙着准备回礼。我借口身体不适,躲在闺房中不愿见客。
梳妆台的抽屉里,还藏着那些写给富察傅宁的信和艾公子的玉佩。我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玉面,心中百感交集。艾公子...那个与我饮酒谈诗的少年郎,如今身在何方?若他知道我要嫁人了,会作何感想?
还有富察傅宁,他收到我的信了吗?伤势好些了吗?他知道我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吗?
\"小姐。\"蔷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襄亲王府送来了贺礼,老爷让您亲自去看看。\"
我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整理好情绪走出房门。前厅里堆满了华丽的礼盒,阿玛正满面红光地与襄亲王府的管家交谈。
\"这是王爷特意为格格挑选的江南云锦,这是南海珍珠头面,这是...\"管家一一介绍着,每说一样,额娘眼中的喜色就多一分。
我强撑着笑脸道谢,心中却越发迷茫。博果尔为何如此厚待我?我们不过几面之缘,他竟情深至此?
夜深人静时,府中的欢闹终于平息。我独自来到后院的小亭中,望着满天星斗发呆。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谁?\"我警觉地转身。
魏丑夫从暗处走出,单膝跪地:\"打扰小姐了,属下这就退下。\"
\"等等。\"我叫住他,\"今日...你练剑很拼命。\"
月光下,我看到他的身形僵了一瞬:\"属下...只是觉得功夫还不够好,恐难胜任小姐出嫁后的护卫之责。\"
我走近几步,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血迹:\"你受伤了?\"
魏丑夫迅速将手藏在身后:\"小伤,不碍事。\"
\"给我看看。\"我坚持道。
他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那虎口处果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显然是练剑过度所致。我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为他包扎。
\"何必如此拼命?\"我轻声问。
魏丑夫低着头,声音沙哑:\"属下只是...恨自己无能。\"
我一愣:\"何出此言?\"
他抬起头,月光下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此刻竟盈满痛苦:\"若属下...若属下早些...\"
话未说完,他突然收住,猛地退后一步:\"属下失言了。恭喜小姐得配良缘,属下誓死护卫小姐周全。\"
说完,他不等我回应便匆匆离去,背影几乎称得上狼狈。我站在原地,手中的帕子还残留着他血迹的温度,心中突然明白了几分。
魏丑夫他...莫非对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震。三年来,这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一直默默守护在我身边,从不逾越半分。我原以为那只是职责所在,却不知何时,他的心意已经超越了主仆之情。
回到房中,我辗转难眠。今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落选的震惊,指婚的意外,魏丑夫痛苦的眼神...还有那个我甚至不了解就要嫁给的少年亲王。
我从枕下摸出费扬古送的小木鸟,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纹路。这个家,这些爱我的人,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不是入宫,而是嫁入亲王府。前途未卜,祸福难料。
一弯新月如钩,冷冷地挂在夜空。我忽然想起艾公子曾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如今这盘棋,我已无法按照历史的轨迹行子。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全凭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