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之夜,皇宫东南隅的石坪之上,蔚为壮观的烟花阵列静待绽放,内监与厂工们各司其职,每一个细微动作皆遵循着徐南岱精心策划半个多月的指令。
沈杙在巡视之后,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瞥向徐南岱,半开玩笑地说,她几乎有统率三军之才。
为了确保安全,石坪四周严禁任何火源,她需坚守至夜幕降临,亲眼见证烟花的绚烂。
所以晨光初照,徐南岱已将自己层层包裹,几乎裹成了一个饱满的粽子。
幸运的是,她提前披上了赛罕年前作为北戎年礼,赠予的黑色貂皮大氅,此刻正好拿出来御寒。
众人忙碌了一整天,终于赶在黄昏前,按照图纸中的每一个细节,将烟花精准地堆叠摆放完毕。
徐南岱仔细检查每一处,任何微小的差错,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稍有差池,她背后背的可就不止一条人命。
寒风凛冽中,内监与厂工们就着热水,咽下已冷却的馍馍。
姜黎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为徐南岱单开的小灶,贸然询问又怕显得姑娘矫揉造作。
这时,一位稚嫩的小内监,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硬是将两个冷馍馍塞到姜黎手中,又为她添了一碗热水。
徐南岱饥肠辘辘,接过饼子,泡在热水中,匆匆果腹。
姜黎同样吃过不少苦头,见徐南岱如此,她更是毫无怨言,也迅速解决了晚餐。
石坪地势高耸,夕阳的余晖斜射过来,将远处达官贵人乘坐的车马,映照得如同移动的剪影,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一群群衣着华丽的家眷们,在男人们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三三两两地步行至宫门口,接受搜查。
整个皇宫被五彩斑斓的灯笼点缀得如同白昼。
在太阳尚未完全隐没之前,它早已按捺不住自己蓬勃的野心。
御花园内,更是张灯结彩,美不胜收。
远远瞧去,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似飞禽走兽,奇幻瑰丽。花灯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流苏和珠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此时,一处宫殿内传来悠扬的音乐,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身着华丽服饰的乐师们手持乐器,端坐于精致的亭台楼阁之中。靡靡之音透过缝隙传出,比光线传得更远,传到这里的仍有丝丝余韵。
就在这时,沈杙下了马车。
今日,他身着一件白色毛皮大氅,手中还握着暖手炉,显然十分畏寒。
他望向西南角的石坪,由于距离遥远,无法辨认出那些昏暗身影中的她。
沈杙心中忐忑,尽管他已经看过设计图。但他仍然对这场难度极高的焰火表演能否成功心存疑虑。万一失败,他该如何为她收拾残局?
人们一边前行一边相互寒暄,见到沈杙更是纷纷行礼,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略略点头回应。
直到踏入宫门、内监们查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
“杙儿,留步。”
宫道上,沈杙听见有人呼唤他,这才驻足回眸。
沈长淮身材魁梧,几步之间便缩短了与两者之间的距离,然后与他共同前行。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接下这个棘手的任务?”
自从那次爆炸事件之后,沈长淮越发觉得,其中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又听说沈杙也参与其中,他向来行事谨慎,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也不便多问。
毕竟叔侄之间又隔着官阶,很多事情难以坦诚相待。
今日路上偶遇,自己问起来也不算突兀。
沈杙眉头紧锁,郑重地说道:“三叔,我们应该相信她。”
沈杙此话一出,沈长淮一时愣住,便不再多言,心中暗自揣摩沈杙话语中的深意。
回想起上次在宫殿之上,他和徐南岱二人之间,虽有龃龉,但很快又能共事。
沈长淮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即便沈杙对徐南岱的行为有所疑虑,但在沈长淮的质疑声中,他依然选择信任她。
此时,沈楀正从宫门外的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虽然他尚无官职,但因与淑妃的关系,今日与父母一同赴宴,代表着整个国公府以及他即将承袭的世子之位。
路上偶遇其他官僚家的家眷,询问起他和席伶的婚事。
事实上,大夫人周氏为了防止他反悔,已经找人测算过八字,并将婚期定在了最近的来年三月。
也就是说,在徐南岱从北戎回来之前,沈楀就已经成婚了。
不过既然不能娶到他心仪的姑娘,婚期定在哪天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只能在仕途上期望自己能够不负所望。
今天的焰火表演是由徐南岱主导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小楀儿,徐夫人正在和你说话呢……”
大夫人在旁边出声提醒沈楀,他才逐渐回过神来,敷衍了几句后,几人朝大殿走去。
大夫人看着沈楀的背影,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大不如前了。
他虽然凡事都听从自己的安排,但却透着对这个家难以言说的疏离感。
北戎使团目前仍然在大庸,因此在元宵夜宴的席上,赛罕自然也在其中。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却没有看到徐南岱的身影,瞬间觉得这宴席索然无味。
终于等到宫殿内的官员们齐聚一堂,文昭帝这才携皇后华丽登场。
他们身着龙袍凤冠,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很快,宴席正式开始。文昭帝不时地与身边的王公大臣们举杯共饮。
而下方,身着各色服饰的宾客们,正品尝着桌上摆放的美味佳肴;或低声交谈着趣闻轶事;或举杯相庆,共同祝愿皇上和皇后身体健康、国家繁荣昌盛。
达官贵人们在灯火辉煌中,尽情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
酒过三巡之后,沈杙缓缓起身,略略整理仪容,走到文昭帝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文昭帝摆了摆手,沈杙这才从席面上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