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原本的目的,是来协商元宵节皇宫夜宴上放盒子的事。
此事显然非一时三刻可决,她急需掌握人员伤势,以做出妥善应对。
“怎么不说话了?”
见徐南岱不言,沈杙误以为她身体有恙。
却不想,徐南岱伸手拉着沈杙移至一旁。
“烟花工坊那边,伤亡情况如何?”
沈杙即刻洞悉其意,此等情状公开谈焰火之事确显不合时宜,遂也低声回应:
“已发现数具遗体,身份尚待确认。另有一些受了轻伤,正在医治。
所幸监官孙大人,彼时恰立于院门外等候你我,仅受轻伤,方才已与我通报,情形尚算乐观。”
徐南岱闻言,心中稍安,局势比她预料的要好上几分。
放眼望去,夕阳余晖洒在破碎的瓦砾之上,犹如慈悲之光普照众生。两人立于废墟之前,满目凄凉。
“年关将至,百姓恐米面价格飞涨,纷纷提前筹备。”
“不会苍苍主何事,忍饥多是力耕人。”
“忙碌一日,是该返程了。”
徐南岱颔首,她已竭尽所能。
归途马车颠簸,今日种种变故,士气受挫。徐南岱倚靠车厢,沉沉睡去。
沈杙本也有些乏累,轻轻按压着眉心,随后掀起车帘的一角。
坐在车外的永和,眼尖地捕捉到帘子的微动,明白其用意,立刻回头关切道:“大人,您还是多休息吧。”
沈杙拍了拍永和的肩头,以示谢意,随后重新坐回车厢内。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徐南岱身上,发现她此时脸颊绯红,伸手一触,果然烫得惊人。
沈杙立即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徐南岱身上,随后自己也紧挨着她坐下,
徐南岱在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轻移她的头部,随即她舒适地靠在了温暖而柔软的靠枕上。
不久,沈杙也在疲惫中沉沉睡去,梦境中他再度回到了那个烈焰熊熊的场景。
火光中徐南岱仍被困于浓烟弥漫的绝境,沈杙伸手欲救,却发现人已渐行渐远,耳畔回响着她绝望的呼喊:“沈杙,救我……”
沈杙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暗,夕阳的余晖正悄然消逝。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已是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温度更是高得惊人。
他温柔地拭去她额头的汗珠,但热度并未减退。
“我们到哪了?”沈杙询问外面的永和。
永和连忙回应:“再走一刻钟左右,应该就到了。”
“尽快。”
“好的,大人。”
终于,马车抵达了林宅。沈杙担心徐南岱受凉,用氅衣的兜帽遮住她的脸庞,将她拦腰抱起,径直走向卧房。
林栋才闻讯赶来,一脸惊愕。
沈杙早已派永和去请郎中,吩咐下人给徐南岱更衣。尽管她换了男装,但湿透的贴身衣物却无法更换。
林栋才和沈杙在门外等待,林栋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杙拣了些能说的,简短告知。
林栋才也听说过女儿最近的丰功伟绩,一桩桩一件件,都超乎他的想象。
眼下她竟折腾到直接病倒,又急又气之下,忍不住抱怨:“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也就罢了。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她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沈杙也心生后怕,但对林栋才的语气颇为不满:“想来是林大人忙于公务,对她了解不足。她母亲死于眼前,她自然见不得再有人丧命。”
林栋才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转移话题,命下人给沈杙上茶。
沈杙并未推辞,这一日他们确实未曾进食进水。
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刚好四喜和姜黎为徐南岱换完衣物后走出房间。
“给她喂些温水,再单独熬点粥。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吃,喝点稀食也方便用药。”沈杙吩咐。
“是,大人。”两人应声而去。
很快,四喜端着温粥进屋,与姜黎一同给徐南岱喂食。
“大人,大夫来了。”外面传来通报。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背着木质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向沈杙和林栋才行礼:“见过二位老爷。”
显然,他误将二人当作了翁婿。两人也未曾纠正,只催促道:“快进去给她瞧瞧。”
众人在场,沈杙不便贸然进入闺房,只在厅堂等候。
这时,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位是张生,徐南岱铺子里的掌柜;另一位是住在对门的东营和尚澄心。这么晚了,他们怎么也来了?
“见过沈大人。”两人向沈杙行礼。沈杙突然意识到,徐南岱身边的男性友人还真不少。
他们虽然出身各异,但个个都是俊朗非凡的美男子。一时间,连沈杙这样的俊秀之才也感到了一丝不自信。
很快,大夫走出房间,向众人禀报:“这位姑娘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之劳累过度所致。只需安心静养数日,再辅以汤药调理,自会痊愈。”
林栋才闻言,刚想吩咐管家付诊金给郎中,却被永和抢先一步:“林大人,小的已经付过了。眼下天色不早,我随大夫去开些汤药,稍后给林姑娘送来。”
说完也不等林栋才反应,带着大夫出了堂屋。
林栋才这才看向沈杙,发现对方仍旧端坐如松、低头饮茶。
他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是在别人的宅子里做客,差点就要告辞离去。
“老爷,既然林姑娘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这几日,让姑娘好生休息,店里的事情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妥当的。”张生说道。
林栋才对生意一窍不通,有张生在身边他更不担心女儿嫁妆问题了。
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张生自便。
澄心重新走到徐南岱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姜黎闻声从房间里走出来,又回身轻轻将门缓缓带上。
澄心从怀中掏出一方瓷瓶递给姜黎,然后连说带比划地解释道:“给林姑娘擦这里。”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姜黎秒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确认道:“是怕姑娘头疼吗?”澄心点了点头。
张生和姜黎告辞后,林栋才走进房间,去看徐南岱。
发现她已经安静地躺在被窝里,这番折腾都没有醒,显然是病的严重。
他这才放下心来,吩咐了四喜和姜黎几句后,便退出房间去招呼沈杙:“她已经睡了,今日实在是麻烦大人您了。”
“伯父不用客气,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沈杙客气地回应道。
直到林栋才把沈杙送出了院子,沈杙才真正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