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才不胜酒力,几杯黄汤下肚,脸颊便红得如同一只熟透的龙虾。
在酒精的催化下,林栋才逐渐减轻了来自沈杙的压迫感,开始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小女在国公府暂住期间,多亏了沈大人的关照,下官敬您一杯。”
此刻的林栋才全然没有长辈的威严,反而浑身透着下属对上级的敬畏。
这点徐南岱能够理解,沈杙位高权重,即便在国公府自家的宴席之上,长辈们都不曾轻慢。
林栋才官职七品,面对这样一位心思深沉的内阁首辅监理大学士,又怎能不感到紧张呢?
而林栋才之所以放下身段说出这些话,主要还是因为他在乎林萧悠这个女儿。
沈杙一面给了林栋才面子,一面也在暗中观察,面对这样一位略显怯懦的父亲,徐南岱会如何应对?
可惜沈杙并没有在徐南岱那里得到自己预期的答案。
眼前的徐南岱对他们之间尴尬的互动毫不在意,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终于,这顿饭用完了,沈杙略饮了杯茶,便起身告辞。
见沈杙起身,林栋才也跟着站了起来。
“萧悠,你去送送沈大人。”
徐南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接受了林栋才的安排。
她也想一探究竟,沈杙今日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自家院里,究竟有何意图?
两人纤长的身影投在地上,在这寒风凛冽的初冬,透着一种莫名的纠葛。
沈杙在饭桌上就已观察到,父女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过多亲密的互动。
“你和林大人相处,似乎并不太像父女。”
宅院不大,没走几步路就快到了大门口,沈杙直截了当地问道。
“的确是没什么话可说。他这人你也看到了,心里全是案子。一旦摆脱了这些公事,他又变回了一个极其无趣的人。”
徐南岱心中不理,杨婷为何如此喜欢木讷窝囊的林栋才。
可她顶替了林萧悠,成为他的女儿,已经既成事实,无法改变。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也开始习惯。
沈杙并没有相信她苍白的解释,过往对于她种种奇怪的举动,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方向。
况且,他对于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林萧悠,并不感兴趣。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如果她不是林萧悠,那她又是谁?
沈杙在门口站定,永和在他掌心放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精巧盒子。
借着门口昏黄的灯光,沈杙将盒子递到徐南岱面前。
“送你的。”
徐南岱看了看盒子,并没有伸手去接。
“乔迁之喜。”沈杙又补了一句。
“不是已经送过了吗?”徐南岱想起她刚进屋时看到的一桌子礼物。
“这是单独送你的。”沈杙补充道。
徐南岱这才接过盒子,缓缓打开盒盖,一只莹白的蝴蝶串珠发簪静静地躺在里面。
设计十分精巧,蝴蝶随着手中的力道轻轻晃动,仿佛随时都能翩翩起舞,直击徐南岱的心弦。
沈杙眼见她在收与不收之间犹豫不决。
“这是我做的,并不值几个钱,送给你玩玩罢了。”
“我不能收。”
徐南岱最终决定拒绝他的“好意”,但眼睛却忍不住停留在那盒子上。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要,那就丢掉。”
说着,沈杙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将盒子抛向空中,然后突然转身向一旁的草丛掷去。
徐南岱惊讶之余,更觉得可惜,在半空中接住了盒子。
“扔了做什么?”
沈杙得逞地笑了,他是懂得如何拿捏她的。
“快到我的生辰了。”
徐南岱明白了,这是硬要她礼尚往来。
“表哥生辰是什么时候?”
“正月十六。”
还有那么长时间,急什么?
“好。”
终于把沈杙送至门口,徐南岱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她告了别,转身离去。
沈杙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忽然笑了。对于她露出的马脚,他感到特别兴奋。
次日散学后,徐南岱照例巡视了店铺,才迟迟归家。
她偶然发现了沈杙的马车,此时正停在林府东面一栋极为普通的宅院门口。
那宅子徐南岱知道,她挑选房子的时候也曾进去看过。
虽然那房子里面不错,比自家院子也要宽敞一些,但因为是新近翻修的院落,建筑风格徐南岱并不喜欢。
现成的房屋如果拆掉可惜,而且先前翻修的成本也都涵盖在交易当中。
两厢权衡之下,徐南岱最终放弃了它,选择了她现在所居住的宅子。
就在徐南岱下车之际,又碰到了对面大门里匆匆走出一位身着一袭牙白僧袍,衣袂飘飘的和尚。
那和尚面容清秀俊逸,眉眼如画,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鼻梁挺直,唇色淡红,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心生欢喜。
他的身姿挺拔,行走间步伐轻盈而稳健,如同踏云而行,每一步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从容。手中常持一串精致的佛珠,轻轻拨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年龄看上去倒是与徐南岱相仿。
他身边跟着一位穿着贵气的男子,两人正匆忙往外走。
徐南岱乍以为那华服男子就是对面宅子的主人,毕竟普通僧人是住在寺庙当中的。
既然已经碰了面,出于礼貌徐南岱便上前同对方打了招呼。
“您好,我叫林萧悠,刚刚搬来不久,就住在对面。”
只见那锦袍男子面露尴尬之色,看了一眼对面的光头和尚,缓缓开口。
“林姑娘,这里我已经租赁给澄心法师了,往后是他住在这里。”
正在此时,那位叫做澄心的和尚缓缓开口,用蹩脚的大庸语同她打招呼。
“施主您好,我叫澄心。”
听他讲话的口音,徐南岱猜出他的身份是东营人。
不同于北戎语,东营的语言徐南岱无需学习,在穿越之前就已经会讲。
“你好,我叫林萧悠,往后如有需要,大师可以来找我。”
听到徐南岱用自己的母语和他打招呼,澄心感到十分震惊,一时激动。
东营国到大庸需要穿越海峡,难得在这里碰上会讲东营语的人。
就在两人交流之际,看见沈杙步行至自家门前。
“妹妹,连东营语都会讲啊?”
徐南岱也不客气,言语中带着几分讥讽。
“二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沈杙不答,反而用手指了指徐南岱刚刚经过的宅子。
“接下来,我们就是邻居了。”
徐南岱无语,怎么她一来,这里的房子就变得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