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人好酒,酒过三巡,再喝下去恐怕闹得难看。
文昭帝把握火候辞别众人,有眼力的大臣也就都跟着散了席。
赛罕略略一抬手,上一秒钟还在推杯换盏的北戎众将,立刻止住动作等待指令。
只见赛罕撩袍起身,径直朝着徐南岱的方向而来。并不言语,而是将一样东西掷在桌上,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北戎众人紧随其后,一眨眼出了大殿。
徐南岱低头一看,桌上突兀的摆着一个用白萝卜雕刻而成的肥硕兔子,看上去晶莹剔透,俏皮可爱。
徐南岱:……
明明是大反派,为啥搞得这么纯情……
徐南岱本不是纯真少女,怎会被一个男人的小恩小惠轻易打动。
看周围人走的差不多了,徐南岱也起身往外走,那只兔子就这样被她孤零零遗忘在酒宴桌上。
刚站起来,发现有官僚正在同沈杙交谈。
沈长淮也正好此时朝着徐南岱走过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听得他沉声道:“出使北戎的事情,先不要同你姨母讲。”
徐南岱也没有想到赛罕会来这一手,沈长淮的担忧不无道理,她本也正有此意。
于是徐南岱缓缓点头,连忙称:“是”。
沈长淮好像生了闷气,不再理她,扭头迈开步子朝殿门口走去。
只是走了两三步,叹了口气,仍旧停在半途,回过身来说:“你怎么回去?”
“来时坐的二哥哥马车,四喜和永和还留在宫门外候着呢。”
“好,今晚不必去你姨母那点卯了,明早再去请安吧。”
这次说完,沈长淮便再也没有回头。
“好的姨夫。”徐南岱的声音被他忽略,显得十分多余。
本来跟在沈长淮后面,想同徐南岱打声招呼的江府尹,此时尴尬的咳嗽一声。
他的官阶并不高,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参加今日夜宴的。
但由于土改,他破例获得今日夜宴的席位。
这是除了明面上的嘉奖之外,文昭帝给这位小小的官员这样的机会,也是在释放一种即将委以重任的信号。
也正因如此,江府尹在面对刚刚的情形,反而把握住机会,拉近二人关系。
“林姑娘,折子呈上去后,你我二人都得了上面嘉许。你可以进一步打算了,这边我想让彦卿同你配合你看可好?
你们二人之前的事儿,我也已经听说了。他小子没有福气,但抛开男女之事,他却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搭档。”
“江大人不必顾忌,要说我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谁,我也是首先想到韩彦卿韩大人。”
“好,就知你是一位大气的姑娘。”
“江府尹别开我玩笑,有了朝廷的支持,我就能挣更多的钱。”
江府尹离开后,和沈杙讲话的人也刚好离开,。
徐南岱便跟在沈杙身后,沉默着离开大殿。
一路上沈杙步履匆匆,徐南岱穿着绣鞋,走在石头铺成的地面上,感觉有些硌脚,无论如何也走不快。
眼见着两人差距越来越大,对方仍旧没有等一等的意思,徐南岱也索性不追了。
不知道今晚又是哪里得罪了他?搞得像她多稀罕追在他后面似的,反正他出了门还不是要等她。
徐南岱索性慢慢悠悠跟逛花园似的,终于晃悠到宫门口上了马车,就见沈杙跟一尊大佛似的闭目养神,舒缓酒气。
撂下帘子,马车晃晃悠悠穿城而过,城内已经宵禁,街上没什么人,马蹄声尤其突出。
这副有节奏的声音实在催眠,此时车厢内一片昏暗,摇摇摆摆的晃动,晃醒了已经沉淀的酒精,徐南岱不知不觉睡着了。
沈杙听着她的匀称的呼吸声,看她靠在那里攥紧自己的氅衣,秋夜寒凉沈杙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氅,盖在了徐南岱身上。
外氅带着他的体温,睡梦中的徐南岱感受温暖,恰逢马车转弯,离心力使她朝内侧倾倒,浑然不觉间撞上温暖的肉身。
徐南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觉得安心,睡梦中不自觉挪动了头顶的位置,在沈杙肩上寻找自己舒服的角度。
沈杙闻见酒香混杂着女儿家的体香,转过头来轻嗅她的额头。
就连沈杙自己都被这样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恰好这时永和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大人,到家了。”
沈杙骤然抽身,一个箭步下了马车,在车厢外立着不动。
四喜撩帘见到徐南岱还有些浑浑噩噩,显然是上了酒劲。
徐南岱倒是渐渐清醒了,感受到四喜带进来的冷空气,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对上四喜关切的目光。
头脑渐渐清醒,连忙起身朝外挪到,刚一站起来,感觉到从身上散落一件衣服。拾起来带下马车一看,竟然是沈杙今日穿着的氅衣。
看见他此时站在那里不发一言,怀里多了一个木盒子。
徐南岱也不以为然,走过去将衣服递给他,道了声“多谢”。
沈杙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将那盒子塞入徐南岱的手中。
徐南岱吓了一跳,抬眼看了看沈毅,发现对方此时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
借着门口灯笼的昏黄光线,徐南岱将盒子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在今晚散席时,塞罕雕给她,又被她刻意丢在宴席上的那只萝卜兔。
徐南岱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气得发抖,真想掀开他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抽的是什么风。
看见徐南岱瞪着自己,沈杙心情瞬间愉悦。
“妹妹忘了东西,我特意帮你带回来,妹妹要如何感谢我?”
感谢你个大头鬼,徐南岱简直受够了眼前这个神经病。
徐南岱咬牙切齿的说:“多谢二哥哥提醒,这次我不仅要好好好珍藏,还要把它风干了放在枕边,日日相随。”
沈杙嗤笑一声,径直走入府内。
徐南岱气呼呼的将盒子丢给四喜,气冲冲的跟着进了沈府门。
洗漱一番,看见桌上摆着的盒子,想着这么一直放在里面怕是要臭了。
此时室内烛光摇曳,敞开一看,乍一眼看上去很像,但细看并不是宴席上那只。
徐南岱凭借直觉把兔子倒过来去看底座,果然刻着一行小字——红绕玉兔。
一看便知出自谁的手笔,深吸了几口气,安抚自己,等杨婉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她就搬走,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