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沈梃满怀期待地来,但最终却只能失魂落魄而去。
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离开,就需要长时间驻守在军营之中,将很难再有机会与她私下相处。他们才刚刚相识不久啊!
接下来,他甚至极有可能会被外调驻军。
如此一来,他们便会从此相隔天涯,而她也已经到了适宜婚嫁的年纪。
沈梃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这样胡思乱想下去,恐怕真的会发疯!
于是,他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转过身,朝着徐南岱的院子狂奔而去。
此时,徐南岱已经洗漱完毕,拆开了白天梳起的发髻。
她那如瀑布般自然垂落的长发,形成了一道绝美的波浪。
四喜打好了水,正俯下身准备伺候她洗脚。
就在这时,沈梃突然闯入。
四喜猛地回过头,当看到来人是沈梃时,她惊得几乎要将手中的铜盆倒扣在地上。
“三爷,您……您怎么来了?”
四喜吓得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徐南岱同样感到十分惊讶。她抬起头,目光投向沈梃,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表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沈梃不出声,徐南岱率先想到了杨婉,皱起了眉头。
“姨母她.......”
“不不不,不是母亲,是......”
沈梃如同雕塑一般傻傻地矗立在门口,心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热忱和勇气,在徐南岱那平静如水的目光凝视下,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逐渐熄灭、消散。
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徐南岱看到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并没有出言催促。
她那双美丽的玉足早已干透,于是轻轻地趿拉着鞋子走下床榻,缓缓地走到圆桌旁坐下,动作优雅而自然。
然后,她默默地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沈梃像个木头人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的脚步,有些发怔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双手很规矩地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徐南岱将其中一杯香茗轻轻推到他的面前,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沈梃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下意识地开始用手指摩挲起来。
直到他突然意识到时间紧迫,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这才猛地抬起头,一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父亲刚才召见我去书房,告诉我明天要前往中军都督府担任都事一职,协助管理京城的兵营。”沈梃语气急促地说道。
徐南岱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困惑不解。
在她看来,上任报到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实在不明白为何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深更半夜跑来告诉自己。
沈梃见她一脸茫然,似乎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道:“一旦入职,我就必须住在兵营里,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回家了。以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南岱点点头,沈梃是她到大庸以来,对她释放最多善意的人。
她垂着眼眸,盯着面前的茶。
茶汤清澈,但味道实在苦涩,像极了孤单的味道。
她身边的人总是一个又一个的离开。即便到了古代,也未曾改变,她绝望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今晚,薄雾掩盖了月色,看,连月亮都躲着她。
“萧悠,你不想我去?”沈梃见她如此,有些激动,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
徐南岱吓了一跳,不得不从胡思乱想中抽离。
她想起了今天沈长淮宴上的反常,心中明白他作为父亲的用意,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梃是个好人,但她对大庸没有归属感,也不想融入这里的生活。对男女之情,她早已心灰意冷。
此时,他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徐南岱轻轻抽出缓声道:
“小时候,隔壁院子里住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她上面有两个哥哥,轮流讨好她。母亲嫌她胖,故意饿着,一个哥哥就给她偷偷送吃食。小时候贪玩,有时候玩的晚了,另一个哥哥就早早的寻来,也不催我们,只跟着一路护送回家。母亲要揍她,哥哥就拦着,说是他带她去玩的。再后来,我的母亲娘辞世,我独自一人料理丧仪。心里面不免去想,我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
徐南岱说这些的时候,紧紧盯着沈梃的眼睛,期望他感受到她话里的真诚。
那个邻家的小姑娘,说的正是穿越前的自己,她有两个哥哥,他们都爱她宠她,可最终他们都死了。
想到逝去的亲人,徐南岱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梃,你是一个好哥哥。”
沈梃听懂了,他苦涩地笑了笑。半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有些话说了,也就不留遗憾了。
看着他备受打击的落寞身影,徐南岱心生不忍。
沈梃刚要跨过门槛,就听见徐南岱在唤他:“表哥,你穿上铠甲的样子,一定英勇非凡,有机会让我见见。”
徐南岱冲着沈梃甜甜一笑,她真的很美,可惜这份美丽不属于他,沈梃在心底这样想。
“好!有机会我一定穿给你看!”
沈梃果断地迈步离开,姿容潇洒释然。
他们犹如再寻常不过的道别,却知道彼此舍弃掉了更多的可能。
沈梃不后悔在这短暂的交集中,他给了她温暖,她给了他一生追寻的梦境。
......
“知道了,退下吧。”沈杙身着黑衣,巧妙地隐匿在不远处屋顶瓦片中央,那里恰好是观察徐南岱房间的绝佳位置。
透过她推开的窗户,一切尽收眼底。
同样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卫暗影,无法理解主子今日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沈杙突然下令调动中军都督府一位官员,随后又将这一人事变动的信息,以曲折的方式透露给三老爷。
今夜,沈杙更是派他,悄无声息地窃听着三爷沈梃与那位外来表妹的对话。
暗影心中疑惑不解,可主子仍旧面若平湖,毫无波澜。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并不准确。
暗影离开后,沈杙又坐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女人身边的小鬟进去收拾妥当,放下纱帐,走到窗边将窗户放低,支成仅有一小条缝隙,方才熄了灯。
半晌,沈杙跳入房中,看见徐南岱隐藏在蚕丝纱帐中央,月光衬得她面色柔和。
他轻轻地拨开柔软的面纱,坐在徐南岱的床边,一只手轻轻地拂过她被几缕碎发耽搁的皎洁面庞。温柔地、缱绻地。
徐南岱在梦中,觉得好像李恻来过,她猛地睁开双眼,房中空无一人。唯有原本被四喜掖好的纱帐,欠了一条窄窄的细缝。
徐南岱平复了心情再次睡去,窗外的阴影中,沈杙摩挲自己拂过女孩面庞的手指,消失在暗夜之中。